望着外头一片白茫茫的雪景,魏谦又啧啧叹道:“只是不知这等无本万利的买卖,又还能做到几时呢?”
听到魏谦这话,赵崇明双眉立紧,他终于明白是哪个地方不对劲了。
魏谦转过头来,看着一脸凝重的赵崇明,笑道:“看来你已经想到了。”
赵崇明沉着声吐出两个字:
“宝钞。”
魏谦一脸孺子可教的模样,幸灾乐祸道:“我朝自文帝时就立下了‘一银十钞’的祖制,凡增印十贯宝钞须将一两银子留作库底,就是为了防止后人滥印宝钞。然而如今朝廷上下早已是食髓知味,哪还管后事如何。不过说起来还多亏了有这些酒券茶券,不然现在京城里的宝钞,怕是早就一文不值了。”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户部这十几年来可是印了不少宝钞,这平白多出来的钱,总该要有个去处不是。”
“北方边衅不断,南方时有倭乱,这些新印的宝钞,大多都充作了军饷。”
“可这些军饷到头来还不是流到两京这些富贵人家里去了,当初魏国公府的案子,你莫不是忘了。”
“你是说,新印的宝钞都变成了纸券?”
“倒也不全是。不过你看这些酒券茶券,虽无宝钞之名,却已然有了宝钞之实,可供人买卖交易。而纸券偏偏又不像宝钞一般明码标价,京中那几家顶级酒行的酒券,往往是有价无市,一旦有人哄抬,互相转手,价格便水涨船高,引得一众眼热之人争相入局。眼下京城里的各式酒券,就如同那宴席上击鼓传花的行令一般。”
赵崇明听得认真,略微思量后说道:“这手法我似乎听你说起过,唤作‘盘内滚珠’来着。”
“咳咳……”魏谦咳了两声,言不由衷地夸了一句道:“你这年纪大了,记性倒是不减。”
赵崇明只当没听出魏谦话里的阴阳怪气,断言道:“如此看来,这其中也有你的首尾了。”
魏谦冷哼了一声,道:“你既然都这么认定了,我要说没掺和的话,怕是你也不信。不过我从来也没逼着那些人拿银子来买这些废纸,归根到底,还不全是人心贪婪。”
魏谦在生意场上的那些龌龊事,赵崇明也懒得再去计较了,这么多年下来,该劝的、不该劝的,就连赵崇明自己都说倦了。
赵崇明只问道:“你让秦掌柜将酒券都尽快变卖,莫非是知道要生出变故来?”
魏谦卖了个关子,笑着道:“要说变故,那不还得归功于您这位大宗伯。”
“归功于我?”赵崇明两道威严的眉头一皱,迷惑更甚。
魏谦解释道:“京城里的酒行和粮行,大半都是漕运的人在把持着。一旦韩公明被弹劾的消息传出去,这些漕运的产业少不得要生出动荡来。到时手头上囤着酒券的人自然会去争相兑付,可这一时间又哪来这么多酒呢?兑不出酒的酒券,那自然是连白纸也不如。”
赵崇明脸色越发沉重起来。如果真如魏谦所言,那么其他的像茶券、胭脂券的之类的,怕是免不了也会落得一文不值的地步。
而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一旦牵连到了宝钞,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魏谦笑着安慰道:“其实我就同你说过,要对付靖王不急于一时,至于弹劾韩公明的事不妨先缓上一缓……”
魏谦话音未落,赵崇明便出声打断道:“不成,弹劾一事早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便是一日也迁延不得。”
赵崇明话锋陡转之间,尽是不容置疑的意味,就连魏谦一时间都给震慑住了。
魏谦回过神来,干笑了两声,又劝道:“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不好就是天倾地覆,来日……你怕是会担上骂名的。”
赵崇明全然不为所动,冷冷道:“他们都想要你的命了,我哪还顾得着什么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