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木给匠师和苏午也端来了食物。
食物很简陋。
一小碗米饭,一块鱼肉,一碟酱菜,一碗馊刷锅水味道的汤,里面有小块海带沉沉浮浮着。
苏午趴在木板上,吃了米饭和鱼,尝了尝酱菜,
汤放着没动,被大木询问过之后,自己端过去喝了。
饭罢,
去吃饭的少年人们陆陆续续回来了。
——他们也不是没事做,都在这间屋子里敲敲打打,制着‘刀胚’。
但因为苏午今日入墨的事情,
引致他们做事也不怎么专心,都在偷偷观察苏午的反应。
吃过饭的匠师又忙碌了一个小时,终于完全把图桉花纹纹好,他端起漆盒,向苏午沉声说道:“阿布,我要开始入墨着色了!
这一步最疼!
你一定要坚持!”
“好!”
苏午点点头,
旁边的大木把他放下的木棒又递了过来。
他接下木棒,用嘴咬住。
感觉到那根纹身针再度刺入了自己皮肤内,随着匠师虎口微震,一些冰凉的液体点入了先前被刺出的伤口内——
犹如岩浆浇泼肉身的疼痛瞬间覆盖了过来!
苏午额头青筋骤然凸起,
忍不住咬住了那根木棒!
这‘入墨’着色竟然如此疼!
疼得苏午的意识都微微震颤!
好在,只是第一下入墨着色疼痛过后,之后的痛感就持续减轻,那种被烈火煅烧的疼痛感逐渐褪去,渐有诡韵侵蚀血肉、浸润骨髓的感觉在全身弥漫开来。
对于这种程度的疼痛感,苏午倒是可以忍受。
全程仔细感知着随着自身‘入墨着色’,
自身究竟生出了什么变化?
他感觉到阴冷的诡韵依附在自己的骨血之中,
自身作为人的情绪渐渐沉寂,变得冰凉,
随着自身情绪趋近于无,
充沛的力量感从周身各处涌动起来——
再抬眼看周围的少年人,
身边小心翼翼协助着匠师的阿木,
苏午的意识里骤然生出一种渴望——杀光这些人!
这个念头被他瞬间掐灭。
他再转脸去看匠师,看到匠师面上好似笼罩了一层猩红色,那层猩红色如血浆般缓缓流动着,渐渐形成一张狰狞人脸。
血色的人脸,在恍忽间,好似对他笑了一下。
——‘入墨’有点东西,
连他的意识都受到了轻微的影响。
尽管此中有自身肉壳与意识不能互为凭依的缘故,但仅仅是一个小铸剑所的入墨仪式,就能引起字迹意识的轻微反应,
那被‘匠师’称为最神异的三十六副入墨图,
又会有怎样的力量?
这些入墨图,
只能纹刻在人身上?
纹刻在诡身上,会发生什么?
入墨图留在人身,
似乎会影响人的意识,让人渐渐失去该有的种种情绪。
那匠师怎么好似未受影响?
其感情看起来很充沛的样子。
苏午念头运转无碍,匠师埋头为他入墨着色,却也忽略了他当下这好似一点也不痛的奇异状态。
终于,
天色近黄昏,
屋子里的少年人们都结伴三三两两回家去的时候,
匠师终于为苏午完成了二十分之一的‘泰山百魔食人宴’纹身。
苏午看到他脸上那张由血浆聚集取来的诡笑面具,倏忽消散无踪——旁边守候的大木从头到尾更是未发现匠师有丝毫的异常。
匠师放下纹身针,
此时神色有些冷硬。
其犹豫着拿起木箱里最后一个葫芦,拧开瓶塞,咕冬咕冬喝了一口不知名的液体,一股轻微的米酒香气就从葫芦里发散出来。
他冷硬的神色变得生动起来,
赶紧把葫芦递给了盯着他的苏午,
对苏午说道:“快喝一口‘神酒’!”
苏午也学着他,举着酒葫芦,一股酒液倾入口中,五脏六腑顿时都热了起来,
那种浸润骨血、覆盖自身情绪的冰冷感也飞快褪去。
原来匠师并非不受纹身影响,
只是他有‘神酒’可以让自己恢复正常人的情绪。
脑海里转着念头,苏午把酒葫芦还给了匠师。
矮壮的匠师看着门外的天色,
又有些慌张起来:“都这个时间了啊,已经黄昏了都……今天入墨怎么消耗了这么长的时间?”
其转回头来,又催促着苏午与大木:“阿布,我本来还要嘱咐你一些东西,但现在时间不够了,你们快回家去吧,明天你过来我再和你说!
这七天晚上不要离开卧室,
听到门窗外的任何声响,都不要好奇去看!”
苏午还待问他原因,
旁边早就急得团团转的大木已经把衣裳披在他身上,拉着他往门外走:“阿布,快走快走!天黑了就来不及了——遭了!
我们还要去接小姐呢!”
看两人都是如此惶急的模样,
苏午不禁思考起一个问题——天黑后的东流岛,是不是会变得极其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