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虎,我在你身后……”
“我是羊先生啊,黑虎……你转头看看我……”
“拉我一把,拉我一把啊,黑虎……”
羊大全的声音、父亲的声音、母亲的唤声接连从周围影影绰绰的昏暗里传过来,李黑虎听着那些‘人’的说话声,即便明明知道那都是阴间蛰伏的诡怪试图诱骗自己回头的伎俩,但内心仍旧还是生出了想要扭头的冲动。
他攥紧拳头,努力着试图屏蔽去那些像是响在自己心念里,不停勾摄着自己的魂魄的声音,同时抬头看向前方——
猪子就站在他前头。
在他目光朝苏午看去之时,苏午倏忽转回了头。
这一下转头,吓得李黑虎头发都竖了起来,连声惊叫道:“猪子,别回头!别回头!
在阴间不能回头的!”
就在黑虎的连连惊叫声中,苏午面露笑意,摇了摇头,同他说道:“不妨事,黑虎,勿要担心,性意羸弱者,步入阴间之内,须要时刻小心自身的性意被阴间潜藏的诡怪勾摄走,被那些诡怪占据自身的躯壳。
——今时即便有诡能将我之性魂从躯壳中勾摄出去,但想要就此占据我的躯壳,却也没有可能。
当下既然已经进入阴间,你也无须担忧自身了。”
苏午说话之时,一丛丛金色薪火从他周身毛孔中流淌了出来,顷刻间覆盖住李黑虎的身躯,在这熊熊薪火覆护之下,那些萦绕在李黑虎心间的呼唤声,陡然间都远去消无!
熊熊金火照亮四下。
映出几人脚下像是香灰般细腻的黑色土壤,以及铺陈于这散发出阵阵阴冷气息的土壤上的一道道沟壑。
几人周围的虚空之中,亦有无数道沟壑裂缝交织纵横。
从那些临近的沟壑裂缝之中,甚至能看到一些光怪陆离的情景。
而大地尽头,无数如山般高耸、形象极其狰狞的黑影竖立在那里,这一道道极恐怖狰狞的诡影,耸立于地平线上,支撑起了几人头顶那块昏蒙蒙的、近乎破碎的苍穹!
薪火覆护指下,黑虎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听到苏午与黑傩太上爷的对话声。
苏午道:“如今已经踏足‘阴间’,黑虎的事情便算是成了大半——只要再将‘旱魃’再在此间下葬,剩下的一小半业已彻底完成。
只是,将那‘旱魃’葬在哪里比较合适?你有没有甚么建议?
我在阴间亦有不少师长,但他们背负厉诡,将自身葬在阴间之内,本就已经耗尽了心力,当下为这点小事情惊扰了他们,令他们各自背负厉诡有复苏之风险——我实于心不忍。
你曾是‘旱雷公教’的教主,本身传承一道傩神法门,对阴间应该也较为熟悉。”
黑傩皱眉回道:“若是一般厉诡被捏作旱魃身,乃或是主人所称的‘荒’这一层次之厉诡所捏造旱魃身,我皆能推荐合适位置、坟冢来埋葬它。
但是,今下这个厉诡,已经超过‘荒’的层次……
我从前活着的时候,都甚少接触这个层次的厉诡,其实也没有合适的葬地可以推荐……”
李黑虎听着苏午与黑傩太上爷交谈,一时有些茫然地挠了挠头——这两个都未选好葬地,就带着自己下阴间来了,不会出甚么问题罢?
“既然一时没有合适的‘葬地’给它,不妨让它自己来选,看它愿意把它自己葬在何地?”苏午沉吟了片刻,向黑傩太上爷问道。
黑傩立刻点头:“我其实亦有此意。”
二者又都将目光投向了李黑虎。
李黑虎心中越发忐忑,但他对阴间了解更少,且更加信任苏午,于是也点了点头:“可以!
那这就揭开棺材,叫它自己选地方吗?”
“不着急。”
黑傩摆了摆手,接着道:“阴间既有盗尸之诡,亦有盗诡之‘尸’,我们须要在‘旱魃身’上做些手段,免得一时不察,它被蛰伏在沟坎阴暗里的那些‘盗诡之尸’、‘盗诡之诡’偷盗、抢夺走了。”
“我有办法。”
苏午开口应声之时,一道道赤红焰流在他周身纵横交织着,向四面八方铺散!
焰网重重交彻!
赤红火焰将阴间都映照得明亮了起来——犹如巨雷划过苍穹,更加显映出了周遭晦暗沟壑之中的情景!
离三人身旁那副阴木棺椁最近的一道蜿蜒沟壑当中,生长着一棵枯死了的槐树。此时,槐树上站满了一只只滴血的猫头鹰,它们收拢起来的翅膀,遮挡住了它们各自的头颅,此下随着焰网延伸进那沟壑之内,密密麻麻站在树上的一只只猫头鹰尽皆啸叫着,张开了翅膀,往沟壑更深处高飞而去!
它们振翅高飞之时,分明露出了一张张生有四只眼睛,满脸皱纹,与一个个老头一般,却长着鸟嘴的脸庞!
嗖!嗖!嗖!
远处大地的沟壑里,一个个跳出沟壑的独脚老婆婆,皆在此时又纷纷跳回了沟壑中。
一辆由黑水牛拉着的排子车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李黑虎身后几丈外,那生有巨大犄角的黑水牛埋头踏奔,拉着排子车驶进了昏暗破碎的苍穹里。
排子车上,坐着一个包着头巾的妇人。
妇人在李黑虎目光投向‘她’时,忽然转回头——花格子布的头巾下,分明是一张半黑半白的狐子脸儿!
那狐子嘴里‘嘎嘎嘎’地笑着,身上那件花袄子都在它的大笑之下,被震开了一颗颗纽扣,露出了袄子下两排如尖椒似的胸脯——它抱着的那个襁褓内、正自奋力shǔn xī 乳汁的婴童这时扭脸儿看向了李黑虎——那婴童的面容与李黑虎一模一样!
“偷脸狐子!”
李黑虎一刹那反应过来,瞬时挽弓搭箭,照着那朝天驶去的排子车上的‘偷脸狐子’一箭射了过去!
唰!
“啊啊啊啊——”
利矢穿破黑暗,发出如鬼哭般的嚎叫声!
那狐子显然未料到李黑虎反应竟这般快,它都未来得及回头,就被黑虎这一箭贯穿了下颌,直把它射落了排子车,跌落在不远处的黑暗里,化作了一张血淋淋的狐子皮!
而李黑虎模糊的五官刹那又变得清晰了起来。
这张脸、这个‘李黑虎’的身份,总算未有被偷走。
黑虎咧嘴笑了笑,转头看向苏午与黑傩太上爷。
苏午收束了交织在周身,往四面八方一道道沟壑中重重交彻的焰网,只从中抽出一股来,凝成细若游丝的一缕,缠绕在自己的指尖。
“你反应得倒是快,一箭射死了那偷脸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