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流露回忆之色,接着向苏午说道:“你那些灶班同门,之所以能脱出死劫,你能不费吹灰之力,就与她们相遇,多半是因为那头骡马的缘故。
那骡马本身甚为奇异,它无意间容纳的厉诡,也非比寻常。它还得了钟遂的教诲。
正因此种种,导致想尔或许都来不及在它身上矫作甚么,无从去抹除它的因果痕迹,它便自行走出景室山,被你门下弟子带回长安来,与你相见了。
你那些闾山同门,能够与你相遇。
道理大概与你那些灶班同门一样,他们背后皆因想尔支撑,想尔无从矫作他们的因果。
而你那两个背阴一脉弟子,便是成功被想尔设下暗手了。
想尔故意把他俩推到你面前来。
至于李黑虎、柳氏女他们两个……”
陶祖瞥了眼苏午身旁静立的黑虎肉身,眼中精光闪动:“应当是他俩本就特殊,所以想尔对他们本身干涉更深……”
苏午抬起头,目光看向陶祖。
陶祖咧嘴一笑,指了指李黑虎:“此人在清时,被诸多法脉一致认为是身具天命之人!
虽然清时的天命人,在唐时究竟还带有几分天命,尤未可知,但李黑虎这个背负天命的命格,总不至于被轻易忽略。
而可能就在咱们脚下的柳氏女,更被‘天根’纠缠。”
“黑虎性灵、劫身尽皆隐没无踪。
与此相关的因果更荡然无存。”苏午紧皱着眉头,道,“当时想尔与我们同归今下时空之时,他还将现世诸名山大岳一同带入了此间时空之中——黑虎的性灵与劫身,会不会就留存于并入此间时空的诸多名山大岳之内?
现世诸名山大岳,至今还未曾显露任何影迹……”
苏午一边与陶祖言语着,一边俯身下去,一只手掌按在了脚下堆积枯叶的地面之上——
他体内三相交转。
一缕缕神灵本源媾丨和了黄天神韵,交融着人道气脉,从苏午掌心发散而出,如无形的蛛网般,在瞬息间覆盖了此间的群山!
莫名气韵渗入泥土山石之下——
苏午脚下的泥土刹那间坟起块垒,诸多裂缝不断蔓延,其下如玉髓般的气脉就此暴露于苏午眼下!
深深沟壑底。
流转不息的山根龙脉之中,未曾见到有任何异常!
柳飞烟的形迹并未在此间显露出一丝一毫!
“她不曾葬在此地……”苏午叹息一声,收回手掌,四下里坟起的地块像是被一只巨大手掌一刹那抚过,一时间纷纷平整了下去,恢复原貌!
苏午接着道:“今下乱魈山地域,已是柳飞烟残余因果最终指向之地。
然而此间亦没有留下她的分毫影迹……再去探查别处,也已无意义。”
他费劲心力捕捉到这一缕残存的因果,都尚不能找到柳飞烟的影踪,又何谈其他?
眼下除非想尔主动放出柳飞烟的影踪,否则,苏午想要找到柳飞烟,便几乎没有可能!
如今天下诡患渐息,一派歌舞升平之相。
曾经苏午许诺的天下无诡之世,今时已然实现。
但想尔留在天下间的迷局仍在,没有一丝被破解的趋势。
那些隐藏在水面之下,在岁月长河中看似不显山不露水,但每一次出现都必然引发时局天翻地覆的恐怖厉诡,更不曾被苏午真正关押,它们只是暗暗蛰伏于某处,等待时机一现,即会破冰而出,搅乱天地!
苏午拧紧眉心,看着身旁的陶祖、洪仁坤,道:“这四年有余的时间里,我领两位周游天下,寻访名胜古迹,游览高山大岳,两位想来已经玩得尽兴了罢?”
四载有余的时间里,苏午拜访今时天下才人秀士,更收集起了不知多少道天人真意,造就了多少宗生人甲。
与此相比,带着陶祖两人游山玩水才是次要。
陶祖闻声啧了啧舌。
洪仁坤则看了苏午一眼,道:“难道我们说自己还没玩够,你能放我们再去多玩一些时间?”
苏午摇头:“不是我不愿再让两位尽情玩乐。
实则是今下已经没有时间了——
祖师,洪兄,可曾准备好自己的死期了?想好要死在何处了?”
“死在长安行不行?”陶祖忽然向苏午问道。
苏午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看来是不行……”陶祖摇了摇头,面色竟还有些惋惜,他转而又道,“那便定在华山罢。
我和阿坤选华山作自身的葬地。”
“华山?”
苏午未有料到陶祖会选在此地以渡生死劫关,他低眉沉思了一阵,最终点了点头:“华山根脉虽已被弥合,更有‘五岳大狱’镇压在彼处,但华夏根脉之中,终究还是留下了伤痕。
两位选华山作自身的葬地倒也合适。”
“嗯。”陶祖应了一声,接着道,“咱们这便往华山赶罢,一路车马交通回去,到华山的时候,大抵也到老夫和阿坤的死期了。”
“好。”
——
华山。
诡狱‘五岳’之首。
西天世界群僧性灵聚集于此,镇压五岳之中厉诡凶邪,诸不良人关押厉诡的车队于此频频往返,然而天下游人们,并未因华山如今变作一处‘绝凶之地’,而停止登临此山,相反,因诡狱五岳之首的名头日盛,往来此间的游客反而日益增多。
山脚下门庭若市。
山道间游人络绎不绝。
此时,华山脚下熙熙攘攘的游人之中,便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撑着一根拐杖,仰头看着华山主峰之上,那渐被苍翠绿树遮盖住的‘五岳’二字。
他一双浑浊老眼,盯着那两个字看了良久,方才回过神来,随手拽住身旁一个年轻游人,乃向对方问道:“小郎君,老夫同你问个路。”
侧身对着老者的年轻游人转过脸来,就从老者身上闻到了一股被酒水腌透了气味,那般气味冲击着年轻人的鼻翼,令之一下子皱紧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