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却长舒了一口气,姿态变得放松了许多:“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能在还活着的时候,得到后来者传来的消息,这真是一种幸运啊。
知道后世还有人活着,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其他的种种,我不会多问——井下与井上是两重世界,我们这样身在井下的人,长得再如何高大,也终究难以突破井口的限制,爬到井外去。老朽不能帮你讨伐你在井外的敌人,但你如今落在了井里,我总可以帮你一把的。
我教你‘易道变化’,你学不学啊?
学会了,你的目光应能突破这口井,看见井外敌人为你做的这重局了。”
“请您教我!”
老翁已将话说到这个份上,苏午自然再无犹豫,当即向老翁拜倒,叩首回答道。
随后,二人依旧席地而坐。
渠也守在二人之旁。
昌从身上衣袋里拿出八块龟甲,一一递给了苏午,并向苏午解释龟甲上的图案:“此为乾卦,此为坤卦……”
“人祖伏羲不知以何办法,锁定了‘苍天’的根本,自此创下‘先天八卦’,这八卦之中,就包含了天道变化的根本规律,以此为根基,才能创演‘易道’,使八卦交相变化……”
老翁向苏午细细讲解着伏羲先天八卦,亦并不在意渠于一旁偷听。
然而渠哪怕耗尽神思,最终也只从老翁这里听懂了‘坎卦’之中的其中一卦变化而已。
至于后来,哪怕老翁讲得再细致,他再如何支棱起耳朵,打起精神来听,都完全无法将老翁所说的话记在心里,一句话从左耳朵进去,便自右耳朵流了出来,未曾在他心里存下半分痕迹。
他由此恍然大悟。
——传闻‘天臣傩’能承接‘苍天’,使苍天附会自身,而于人间降临。
苍天包容的道理、神妙何其广大?是以天臣傩承接了苍天之后,再回转自心之时,身上就会残留一些苍天的神妙。
他们身上遗留的神妙愈多,便愈说明他们天资之高。
反之,则也说明了天臣傩禀赋太差,不能使得苍天在自己身上留下更多神妙。
如今那位老翁向主人传授的‘易道’,应是如苍天之道一般伟大的‘道法’,也只有主人这样的人,才能完整承接老翁倾囊相授的易道变化,而自身哪怕只是得到坎卦之中的一重变化,余生也可以受用不尽了!
一念至此,渠内心不仅不觉得受挫,反而甚为欢喜。
入宝山空手而归者从来很多,他能从宝山里捡回来一块金子,已经弥足珍贵,应当满足了!
“易道运用,自最初‘借天势而顺人力’,至以后‘化天力而汇人力’,乃至最终‘以人力教化天力,使二者同归于易道’,便是一个循序而进的过程。
只不过,因为有了人祖开创的先天八卦,第一步‘借天势而顺人力’,方能应运而生。
有其一,自有其二其三,乃至百千万无有穷尽……”
酒摊上的客人来去了数拨,苏午三人身前酒盏里的酒浆喝尽了又被满上,直至夕阳斜落下城郭,远天一片红彤彤色彩被黑暗逐渐遮盖的时候,昌的传授终于告一段落。
“遇上好学生,也是好老师的幸运。”昌心满意足地与苏午说道,“老朽现在只从先天八卦之中演化出了这二十四卦,易道变化之妙,并没有没有完全被这二十四卦挖掘出来。
应有六十四卦,才能真正体现‘易道’之妙。
不过,你现在只学会这二十四卦,也已经足用了。以后我们如果还有机会碰面,我再将领悟出来的剩余诸卦传给你。”
“是。”苏午答应了一声,看着昌撑着膝盖从地上站起身来,他亦跟着站起身,向昌问道,“您从遥远的周国至于殷都,一定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在这里完成吧?
我听闻周国方伯长子‘考’被商王的jūn_duì 押解到了殷都,成为人质。
您来这里,是为‘考’而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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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翁闻声点了点头,道:“考就是我的儿子,虽然商军强大,非如今的周国可以匹敌,我不得不献出自己的长子,以平息大王的怒火,暂缓兵戈。
但作为父亲,又怎能看到儿子在牢笼里遭受欺负而无动于衷呢?
所以我如今前往大商的国都,就是为了营救考。
——我又不只是考一人的父亲,更是周国的方伯,须为周人负责,不能将他们卷入到这场争斗之中,所以我独自一人前来殷都,若我为营救考而身死,次子‘发’就是周国的下一任方伯。
我之事,不会因此而牵连到周国。”
渠听那老翁自称是周国方伯‘姬昌’,且是独自一人前来营救其长子‘考’之时,他瞪大了双眼,看向姬昌的眼神十分失望:“若您的形迹败露,导致营救考而失败,不仅您会死,您的长子考也会死。
而周国也绝不可能不受牵连。
您是周国的方伯,素有贤德之名,连我们的部族‘葛长’都已去投奔您的国家了,可您作为国主,怎能如此任性作为,为一人之得失而陷周国,乃至周国的诸多盟国于不顾?”
苏午瞥了渠一眼,笑道:“九国方伯之子,皆质于殷都。
而今若对九国质子不闻不问,周方伯之贤名染上污秽,而商王若有英断,必行离间之策,使九国内乱,剪除周国羽翼,而后威逼周国,迫使周国驱虎吞狼,彻底使周自绝于天下人。
这般情况之下,依渠来看,考等九国质子,是救还是不救呢?
救,该如何救?
不救,便必陷自身于被动之地,届时又该如何应对商王接下来的谋划?”
渠脸色茫然摇头。
他又不是周国方伯,怎会知道今时怎样应对正确?
不过周国方伯已然到了殷都,其已然做出了应对——这般应对,看主人的神色,莫非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