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京城后,一行人一路往南。
起初的半个月,处处积雪,路程很是难走,渐渐的,他们所过之处不再看见大雪,只剩凛冽呼啸的寒风,与冰肌沁骨的湿冷。
“又冷又热,是为啥子嘛?”
在驿站歇脚时,檀儿不解地问。
孟芊芊道:“昼暖夜凉,早晚记得添衣。”
檀儿撅嘴儿:“晓得咯。”
她一蹦一跳往外走,“小白!打猎咯!”
刚下马车就被捉去打猎的白玉薇:“喂,到底是你回家,还是我回家,怎么你比我还兴奋啊?”
孟芊芊弯了弯唇角,去厢房看商长乐。
驿站的床铺太硬,半夏给铺上自家带的细软,刚扶着商长乐躺下。
“姐姐。”
商长乐见到孟芊芊,眼底露出无法掩饰的依赖与喜欢。
孟芊芊走上前,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温柔地看着她。
说来也怪,她并非是个贤惠温柔之人,可对着长乐,总是不自觉地散发出一丝温柔,就像是……记忆中二婶照顾自己时那样。
“连着赶了那么久的路,累坏了吧?趁着天气好,我们在驿站歇息两日。”
商长乐说道:“还好,不是很累。”
孟芊芊给商长乐把了脉。
她的风寒痊愈,千机阁下的毒也暂时被燕娘子的解药压制了,目前的脉象正常,不用把她当成羸弱的病人对待。
只不过,普通人赶了这么久的路也会疲倦的,看看半夏就知道了。
小丫头刚出远门时,能隔着马车和檀儿叽叽喳喳。
这两日已经成霜打的茄子了。
孟芊芊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半夏道:“小姐,你是在笑我吗?”
“嗯。”
孟芊芊含笑点头。
半夏有些羞赧地说道:“我这回总没六年前那么惨吧。”
六年前,孟芊芊从幽州远嫁京城,那会儿孟芊芊十二,半夏十一,两个半大孩子第一次出远门,坐马车吐得晕头转向,险些把半条命交代在路上了。
孟芊芊的记忆十分零散,当时的情况已经不记得了,但李嬷嬷不止一次与她提过,陆家见到孟芊芊,以为是路上遭了瘟,就要养不活了。
曾经令人心碎的往事,再回忆起来已经没了心痛。
那个在湖底就撒手的灵魂放下了。
见孟芊芊不说话,半夏以为她是不高兴了,愧疚地说道:“小姐,我错了,我不该提起伤心事的。”
“什么伤心事?”
商长乐问。
她初来乍到,暂时不清楚孟芊芊的过往。
半夏捂住嘴,完了完了,她这张嘴是怎么了,今儿不是说错话,就是说漏嘴?
孟芊芊轻轻摸了摸商长乐的发顶:“长乐想听吗?”
商长乐点头:“想,姐姐的事,长乐都想听。”
孟芊芊假装没看到在门外鬼鬼祟祟的商无忧:“好,姐姐说给你听。”
-
门外,商无忧听得入神,忽然,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商无忧吓了一跳,回过头,只见郁子川皱眉看着他。
“你偷听。”
“我没有!”
商无忧否认。
“你心虚了。”
郁子川说。
商无忧正色道:“我又不是故意偷听,门敞开的,再说了,我是想看看她有没有对我妹妹做什么。”
郁子川道:“她想对你妹妹做什么,你妹妹早死了。”
商无忧:“……”
郁子川:“还想听?”
商无忧嘀咕道:“谁乐意听她的那些破事?”
郁子川冷漠脸:“那还不走?”
商无忧冷声道:“你怎么不走?”
郁子川坦坦荡荡地说道:“我要听啊。”
商无忧再次:“……”
孟芊芊与长乐提起过往,意在增进彼此的了解,她知道商无忧在偷听。
她得把握一个度。
既不能太悲伤了,让商长乐为她难过。
又得稍稍卖点儿惨,勾起商无忧的恻隐之心。
“总之就是这样。”
孟芊芊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曾经我也以为此生无望,只能在后宅寂寂一辈子……可见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只要你想,就总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商长乐的眼眶红红的,脸颊枕着孟芊芊的手心,轻轻蹭了蹭。
忽然,一滴滚烫的热泪砸在了孟芊芊手心。
孟芊芊:“……”
呃,还是用力过猛了么?
把孩子惹哭了……
孟芊芊陪商长乐待了一会儿,一直到宝姝叫她才给商长乐掖好被角出去。
商无忧进屋。
商长乐哽咽道:“哥哥,姐姐太可怜了。”
商无忧的嘴唇动了动:“兴许是骗你的呢。”
商长乐顿了顿,认真道:“那我情愿她是骗我的,也不想她真的有过那样的五年。”
商无忧怔住。
在驿站歇息了两日,大家伙儿的精气神儿恢复了不少,于是接着赶路。
巳蛇送骆三回苗疆,在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的情况下,也花了将近一月。
他们少说得两个月。
除夕是在一个小镇上过的。
接连两个除夕,陆沅都在她身侧。
第一次是为了宝姝,第二次是为了长乐。
他们一直朝着彼此奔赴。
“点爆竹咯!”
檀儿抱着一大堆和苗王砍的竹子,扔进熊熊燃烧的篝火里,炸得噼里啪啦的,惹来宝姝一阵兴奋,咯咯笑个不停。
“你们吵死了!”
白玉薇被吵得不行。
檀儿做鬼脸,吐舌头:“略略略。”
宝姝:“略略略。”
“好哇,宝猪猪,你跟檀儿一块儿欺负我是吧?我打不过她,还打不过你了?”
白玉薇去抓宝姝。
宝姝果断开溜。
檀儿伸出胳膊:“宝猪猪,过来!”
三人闹得不可开交。
孟芊芊搂着商长乐,坐在篝火旁。
商无忧和郁子川在边上比射箭。
苗王与陆沅、辰龙、姬篱、柳倾云、清霜喝着从京城带过来的烧刀子。
清霜以一己之力,喝趴了四个。
陆沅没与他们拼酒,他喝自己的。
跳跃的火光映在他脸上,令他有种动人心魄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