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云书屋>女生频道>灯花笑> 第二百一十四章 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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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无心(2 / 2)

灯火静静燃烧,一阵冷风从窗外吹来,一丝拂到人脸上,带出一丝寒凉。


年轻人面上笑意渐渐淡去,定定盯着她。


“既然如此,当初金显荣背后长舌议论我娘时,你为何替我出气?”


“只是寻常施针,殿帅不必想得太多。”


“枢密院严胥语出威胁时,你又为何搬出律法出头?”


“我怕殿帅连累于我。”


“乞巧楼上兰夜斗巧,你我曾一同赢过一把梳篦。”


陆曈:“那梳篦我已经扔了。”


他神色颤动一下。


“陆曈,”裴云暎逼近一步,不肯放过她般,慢慢地开口:“从头至尾,你真的坦坦荡荡,对我没有半点私心吗?”


陆曈握紧拳。


青年站在灯下,昏黄照亮他年轻而干净的脸,那双漆黑灿然的眼睛微光潋滟,幽如深潭。


恍然间,她宛如瞧见落梅峰梅花开的粲然嫣红,乌云在草地痛苦打滚,芸娘捧着药碗从草屋出来,对她“嘘”了一声。


“小十七。”


妇人弯了弯眸,认真对她叮嘱:“一定要藏好自己喜欢的东西哦。否则,就会和它一样。”


就会和它一样。


眼眶有点热,但陆曈只是抬起头,平静看着眼前人,道:“没有。”


没有。


灯色似乎凝固一刻,雨夜的寒气终于在这一刻铺面而来,滴滴秋雨如泪,顺着屋檐低落成行。


陆曈拿起伞,推开他出门,错身而过的瞬间,裴云暎试图拉住她,女子冰凉袖角从他手中滑过,如一缕难以抓住的清风,悄无声息溜过去了。


他怔然一瞬,片刻后回过神来,几步追上,“我送你。”


陆曈撑伞往前走:“不必。”


“陆曈。”他道。


陆曈止步,他没再上前。


雨水从苍穹中不绝落下,那道绯色身影在黑夜里不复往日鲜亮灼然,变得黯然,变得狼狈。


漫天细雨里,一人在前,一人在后,咫尺之距,不可近前。


须臾,他垂下眼帘:“我让人送你。”


陆曈没再说什么。


青枫很快驾马车过来,意识到二人气氛不同寻常,不敢说话,陆曈径自上了马车,落下车帘,没再回头看一眼。


马车渐渐驶远了。


四周全然暗下来。


裴云暎回到了茶斋。


饭菜已经凉了,空了的酒盅倾倒于桌上,提示着这个生辰过得实在糟糕。


他在桌前坐了下来,默了一会儿,从怀中掏出一只青碧如翠的手镯。


那只没来得及送出去的,裴云姝给他的手镯,愿他送给倾心之人。


他低头看了很久。


许久,裴云暎伸手,提过桌上酒壶。


银酒壶入手冰凉,“欢伯”酒浆清亮如眼泪,入口瞬间,他微微一怔。


是凉的。


那温热的、柔和的,能在雨夜里暖人胸腹的清酒,不知何时,已经冰凉。


……


马车在西街医馆前停了下来。


医馆门开了条缝,银筝提着灯在门口等她。


陆曈进了里铺,马车又消失在雨幕里,银筝关上医馆大门,接过陆曈手中纸伞放在墙角,道:“姑娘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白日里,青枫的马车在门外等候时,陆曈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后来夜深了,银筝问过几次,陆曈让她告诉青枫今夜不会去丹枫台了。


就在银筝也认为陆曈不会再离开医馆,今日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时,陆曈忽又走出屋门。


深夜里,她不顾麻烦,雇了辆马车,去往丹枫台。


银筝想要跟着一道,被陆曈断然拒绝。


拗不过她,银筝只好在医馆等。但未料到不到一个时辰,陆曈就会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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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握着的油灯照亮里铺,银筝觑着陆曈的脸:“姑娘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又握了握她的手,倏然一怔:“手也好凉,发生什么事了?”


陆曈苍白着一张脸,掀开毡帘走进院子。


“没什么,我只是累了。”


“可是……”


银筝不安望着她,跟在陆曈身后,陆曈进屋后将门掩上,窗户上即刻映出人影,伴随院中沥沥水声。


“你回屋吧,我想先歇下了。”


陆曈语气平静。


银筝在陆曈屋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屋中灯火熄灭,再也听不到动静,屋中人像是已上榻休息后才叹息一声,端着灯离开了。


陆曈坐在桌前。


屋里一片漆黑,小院檐下挂着的灯笼在雨夜里只余一点微弱的光,她木然坐着,如同一尊人偶,明明今日出门她带了油纸伞,坐于马车中也不曾受到半丝风雨侵寒,但在这一刻,竟也觉出刺骨冷意。


窗外雨声不绝,谁的声音似也沾雨夜寒气,在她耳边一遍遍回响。


“从头至尾,你真的坦坦荡荡,对我没有半点私心吗?”


坦荡吗?


没有半点私心吗?


从心底渐有一点钻心的痛楚传来,沉钝而缓慢,她以为这么久了,失去一切的她连同自己的心也一并失去,已不会再感觉出疼痛,却在这一刻明白。


原来还是会痛的。


也许那不是痛。


是有什么珍贵的、喜欢的东西将要被剥离的眷恋不舍。


她明白那是什么。


曾真心的喜欢过一个人,也被人真挚的喜欢过。有点遗憾,有点不舍,舍不得放弃这点温暖,这平淡生活里,曾真实过一瞬的悸动。


一阵难忍的疼痛从胸腔处传来,陆曈分不清这是来自于心脏还是别处,只忍不住伸手按住心口,在痉挛中弯下腰去,衣袖摩挲间,桌案上卷册被拂落在地,从两颊滚落的汗珠一滴一滴打湿地上书页。


她想起白日里银筝瞧见话本时的惊讶。


“咦,”银筝惊讶,“这是我先前在书斋买来的话本,怎么在姑娘这里?”


陆曈答:“随意看看。”


“噢,”银筝点头,“这册我还未来得及看,写的是什么?”


“写着,一个身患绝症的女子与人相恋的故事。”


银筝一怔:“啊?最后那女子治好了绝症?”


“没有。”


陆曈眸色一片淡漠,“她死了,恋人痛不欲生,不久就跟着殉情,合葬一处。”


银筝不由唏嘘:“这话本听着真叫人伤心,写话本的人也是,既要写一桩美满姻缘,何必写些生离死别?以一个将死之人做主角,未免让看客心痛。”


“不是好结局。”


陆曈垂下眸,直到银筝离开后,才轻轻“嗯”了一声。


的确不是好结局。


就如她自己。


注定不好的结局,何必开始,不如成全自己,也成全他人。


女子蜷缩成一团,仿佛胎儿蜷缩于母体,拼命在寒雨夜汲取一点温暖。


地上,那册被汗珠洇湿的话本旁,一只红色彩绦鲜亮耀眼、形状精致。


早已编织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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