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知道最后的结果了,倒不如反过来利用一下,最起码我不完全是那个只能给大家拖后腿的朱瞻坦。”
说完,朱瞻坦微微一笑,微微欠身,从自己大哥的腰际解下了一枚令牌。
“这个,弟弟我带走了。”
朱瞻坦粲然一笑,甩了甩手中的令牌,抬步朝着外面走去。
朱瞻壑站在台阶上,看着自己的弟弟迎着冬日的暖阳,却走向了黑暗阴冷的深渊。
……
是夜。
皇宫,从来都是灯火通明的,就算是黑夜,就算是能睡的人都睡了,还是有大部分的地方都亮着灯。
朱瞻壑坐在书房里,面前的书案上乱七八糟的堆放着一堆打开的奏折,但他却无心批阅,手中的毛笔,笔尖上的墨水早已经滴落,将他面前的那份奏折给染得一片杂乱。
啪嗒。
灯中的烛火不知道是烧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了浅浅的声音,但却让朱瞻壑惊醒。
看着手中的毛笔,感受着已经僵硬的右手,朱瞻壑轻轻地叹了口气,将毛笔放回到了笔架上。
其实,有一个问题朱瞻壑以前从来都没有想过,但是今天,他却猛然惊醒。
当年,老爷子是将他当做一个弃子来使用的。
之前,朱瞻壑一直都没有发现,只是觉得自己的人设和名声都已经立好了,老爷子宛如是得到了一把宝刀,所以才那么喜欢让自己去做那些脏事儿。
但现在,他站在了老爷子的角度,而他的弟弟站在了当年他的角度,他才发现事情完全不是他想的那个样子的。
朱瞻坦干什么去了?
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这两年对于中原,朝廷是本着稳步发展的态度去经营的,再加上有乌斯藏都司和阿三作为兵源,又有新粮的存在,所以中原一片祥和。
可是,祥和平静的氛围利于休养生息是不错,但是贪官污吏的肥沃土壤。
这些年朱瞻壑一直在外征战,而且吴王一脉接掌顺天和大明的时间也不长,贪官污吏就一直以常规的方法和态度去清理,早就到了清扫一波的时候了。
而且,当年宣德皇帝为了对抗吴王一脉,所做的那些不光彩的事情可不仅限于联合瓦剌对朱瞻壑偷袭。
这个清扫,既是清扫贪官污吏,也是清扫前朝旧臣。
至于为什么让朱瞻坦去……
原因很简单,这不是什么好事儿,到时候计划的执行者肯定会吸引最多的仇恨,而朱瞻坦的身体越来越差,自然而然的就成为了这个用过一次就丢掉的弃子。
其实,本来朱瞻壑是想让如今锦衣卫的指挥使塞哈智取做这件事的,一是因为锦衣卫本来就是做这些脏活儿的人,二来是这也算是每一代锦衣卫指挥使的宿命了。
此前,毛骧、蒋瓛、纪纲等人都是这样的过程,这样的结果。
然而,这次朱瞻坦一定要去,而且是亲自去做这件事情。
吴王一脉上下,作为父母的朱高煦和吴王妃劝过,朱瞻壑回来之前朱瞻垐也劝过,如今朱瞻壑也劝过,都没能改变朱瞻坦的决心。
直到这个时候,朱瞻壑才蓦然发现……
原来,当初老爷子也是这么想的。
一个杀伐果断,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屠杀俘虏和平民,甚至还筑京观的孙子,是一柄相当好用且锋利的刀。
最重要的是,这个孙子还不是正统的继承人。
这样的情形,简直是完美的,让这一柄最锋利的刀在前面开路,为自己定下的“好圣孙”披荆斩棘,最后再承担下所有的仇恨和骂名,将这一切都随着他的消失而被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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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儿政治的人,果然心都脏啊……
想到这里,朱瞻壑喟然一叹。
当初,他还嘲笑自己的父亲,笑他被老爷子当枪使还不自知,甚至还甘之如饴,现在看看,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
只不过,当初的自己也在局中。
当局者迷,他也没看清,就和他一直嘲笑的父亲一样。
“世子殿下。”
就在朱瞻壑喟然长叹的时候,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让朱瞻壑抬头看去。
“还有这么多的折子吗?”
“不批了。”朱瞻壑摇摇头,给身后的朱平使了个眼色,然后揽着胡善淑离开。
“休息吧。”
……
翌日,清晨。
和往常一样,早起、洗漱、用膳,朱瞻壑的生活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同之处,似乎昨夜所想的那些问题都随着夜晚的离开而逝去,甚至都不曾在他的脑海中留下半分影响。
但实际上,有没有影响,只有朱瞻壑自己知道。
用过早膳,朱瞻壑先是逗了逗孩子,然后就一头扎进了书房。
片刻之后,朱瞻壑手里拿着两卷圣旨,朝着仁寿宫外走去。
圣旨这东西,以前怎么样暂且不论,但是在正统一朝,其实更多的还是内阁和六部起草,上呈到太皇太后张氏面前盖章,然后交由礼部,由礼部派人去落实和宣读圣旨。
不过,朱瞻壑所起草的这两份圣旨不太一样,因为里面涉及到了一个最近一直都很低调,但却很重要的人。
以及,一个最近风头无两,无人敢惹的人。
……
养心殿,张氏看着下面端坐着的朱瞻壑,又看了看面前的两道圣旨,目光中所蕴含的情绪十分复杂。
这两份圣旨,第一道圣旨是革除了张辅中军都督府左都督一职,但却加封太师。
给一棒子再给个甜枣?其实不是,因为这二者没有可比性。
中军都督府,设有左右两都督,但自洪熙元年开始,右都督一职常年闲置,一切事物几乎都是左都督张辅在管理。
尤其是进入正统年间之后。
中军都督府,掌管大明十八个卫所和二十五个千户所,是实打实的实权职位,但历史上三公之一的太师,在大明其实就是个虚职。
加封太师,其实就是巩固和确定了张辅是宣德皇帝顾命大臣的身份,从这一点上不难看出,革除其中军都督府左都督一职,其实就是让他专心教导年幼的皇帝。
不过,这都不算什么,就算是张辅被革除了中军都督府左都督一职位也没什么,问题在于朱瞻壑所拿出来的第二道圣旨。
任命李彬为新的中军都督府左都督。
张氏很明白,这,是朱瞻壑在发难了,是在逼着她表态。
她不明白,此前从未着急过的朱瞻壑,如今为何如此的锋芒毕露,如此直接的划下道来逼迫她在这两份圣旨上盖章。
要知道,以前无论是什么事情,最后都会送到她这个太皇太后的面前,这是当年的约定,是让宣德皇帝从容赴死的条件。
然而,现在朱瞻壑却亲自来了,而且还是亲自起草的圣旨,这俨然是在告诉张氏:这章,您盖也得盖,不盖也得盖。
张氏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朱瞻壑有了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
难道,仅仅只是因为他有了后?所以开始为自己的儿子提前规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