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蕴方才就坐在内殿饮茶烤火,享受着李桑若的“太后礼遇”,闻声微微一笑,款款走到裴獗的跟前,拱手施礼。
“大王。”
裴獗朝她伸出手,示意她坐到近前,温声道:
“方才怎么不出来?躲在里面做甚?”
冯蕴斜他一眼,“众将议事,我若出来胡言乱语,大王又该怪罪了。”
她笑盈盈的,眼里满是戏谑。
裴獗疑惑地看着她,捏了捏她的脸,“我何时怪罪过你?”
太宠溺了。
冯蕴有点不习惯,不自在地牵唇浅笑。
“就当我有自知之明吧。”
裴獗不着痕迹地扬了扬眉,“那冯长史此刻可以说了。就殿上所议,你什么看法?”
冯蕴与他四目相对,缓缓笑开,“是可以随便说的吗?”
裴獗:“照实说。”
冯蕴勾唇一笑,突然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捏。
攻城时,她看到裴獗受了伤,可这会儿他显然已经包扎过了,半丝血迹都没有,脸上也不显半分伤情。
这一用力,男人的眉头皱了起来。
“好狠的妇人。”
冯蕴道:“你看,这不就原形毕露了?”
裴獗皱眉看她,
冯蕴白皙的脸上笑容不改,可仔细打量,美眸里竟有一抹淡淡的嘲弄。
“要怎么处置,大王心里有数,又何必来问?假惺惺的。你都因她而分神受伤了,难道还舍得送她去死?”
裴獗眼角微颤,打量着冯蕴,一言不发。
冯蕴轻笑,眼角略带挑衅地上扬,“所以,拙见如何,大王看重吗?”
裴獗伸出手来,无声无息地揽住她的肩膀,将人圈过来,坐在身前,与她面对面,四目对视。
“蕴娘,若有人说,李桑若是我的嫡亲妹妹,你信吗?”
冯蕴吃惊。
目光诧异得不得了。
李桑若是裴獗的妹妹?
“要是真的,那就是神鬼怪谈了。”
裴獗看她没有愤怒没有生气,长长地松了口气。
“我亦不信。”
冯蕴心弦一紧,盯着裴獗明明暗暗的眼,忽而一笑,“可是,大王又害怕错失亲人。不敢信,又不敢不信。”
裴獗沉默。
冯蕴微微一笑,“是唐少恭说的吧?”
裴獗嗯声,“他原是昔日谢家军谘议参军。”
冯蕴惊讶之余,半信半疑。
“如此说来,唐少恭背弃李宗训,转而投靠你,不是见风使舵,临阵倒戈,而是早有预谋……一直在暗中帮你?”
她没有忘记,裴獗说过,谢家对他有恩,他和谢家渊源颇深,甚至因此而仇视冯家……
那唐少恭要是谢家人,又出手帮了裴獗,裴獗自然会对他另眼相看,对他的话,也不会怀疑。
但冯蕴不同。
唐少恭是她上辈子的噩梦……
从始至终,他在冯蕴心里的印象就没有改变过,始终如一的冰冷无情,没有人性。
这样的一个人,会因为忠于谢家军,而在谢家军覆灭多年以后,还汲汲营营,帮助跟谢家有渊源的裴獗?
“大王。”冯蕴静静凝视着裴獗的脸,“你可还记得,唐少恭是如何死的?”
这么问,指的当然是前世。
裴獗回眸看她,眉头不经意皱起来。
“他是李府食客,上辈子最后一次见他,是安渡和议。后来他死了没有,怎么死的,我知之不详了。”
冯蕴黑眸一沉,很是诧异。
“大王竟是不知?”
裴獗危险地眯眼,“难道蕴娘知情?你那时,应当不在大晋。”
冯蕴察觉到他眼底的暗色,唇角微掀,露出一抹艰涩地笑。
“是。当时我在齐国。是萧呈告诉我,那个伤害过我的李府食客唐少恭,被丞相李宗训下令满门抄斩,全家二十余口,无一活命。”
说罢,她不等裴獗细思她和萧呈当时的关系,又赶紧接下一句。
“满门抄斩,二十余口,这么大的动静,远在南齐的萧呈都知情了,没道理大王不知……”
裴獗默然片刻。
慢慢的,垂下目光。
“或许那时,我在养伤。养伤期间,我许久不问朝事。”
冯蕴心里一窒。
她想起来了。
石观码头,温行溯那当胸一箭……
让裴獗重伤卧床,养伤足足一年有余。
而且,上辈子裴獗和李宗训没有正面的较量和冲突,他堂堂大将军,又怎会去在意一个李府的食客?
裴獗看她目光温润,怔忪无言,轻轻地抚了一下她的脸。
“别难过,伤好了。”
冯蕴的心突然抽痛,伸手按在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