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趋抚花白的胡须点头,“哎呀,你这个年轻人也算是有才学,怎能写狂人日记这种文章。”
张阳稍稍一礼,“那是当年老师所教,便想着写出来了,没想到给诸位带来了这么多麻烦。”
赵国公面对一众老先生都应付得很吃力,更不要说张阳,岑文本心里莫名有些担忧,心中不断念着希望张侍郎不要说错话。
沉趋叹道:“看来是拜错了师门,可惜!可叹……”
话语声拉得老长,一脸的惋惜。
“在下从未觉得自己拜错了师门,老师乃是在下心中最敬重的人!”
沉老先生闭上眼,沉声道:“若是你若我等评比,像你这样的人断不能出现在朝堂上。”
说我可以,怎么说我都行,但不能说我的老师。
遥想当初小时候老师冒雨骑着自行车来给大家上课,风里来雨里去,小时候大家都很穷,老师连一件雨衣都舍不得买,还给大家凑钱买文具。
每年家访都会给班上的同学送一支铅笔。
那时候一支铅笔可以用很久,一直用到短短一截。
张阳注视着对方,“老先生以为士族子弟的品行就好吗?”
沉趋颔首道:“那是自然,光看教养寻常走卒贩夫与黔首农户教出来的孩子是什么模样?他们知道礼数吗?他们会行礼吗?”
“在下以为对老人家的尊敬确实该有,但不能以谄媚与奉迎作为恭敬,若倚老卖老来以此控制学生,这种行为就是该有的吗?”
“你说谁谄媚奉迎了!”
“沉老先生以为呢?”
张阳的语调都高了几分,殿内的气氛一时间充斥着怨气与愤慨,老先生们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年轻人身上。
“我如此与诸位说吧,朝中的科举不会只有一次两次,而是每年都会有,朝堂正是用人之际,科举不会停下,往后十年数十年都要继续,而且还会招收更多的人。”
“官学的开办也不会停止,就算是地方士族不支持,朝堂也会继续开办,大不了我们自己出钱出人。”张阳来回踱步继续道:“尔等拜于世家门下,也都是饱读圣贤书之辈,却不想着为社稷,为家国天下拿出该有的担当。”
“而是在这里成为世家的喉舌,为那些门阀大族谋取利益!你们将社稷当作壮大的土壤,世家每壮大一步,君权便弱一分。”
张阳朗声道:“郡中正掌握着对读书人的评定,他们尚为地方士族所专控,而州都只不过总其议罢了,所谓举荐中正,不过是你们的一言堂,你们又有何脸面来这里议论科举制?”
话语在大殿内回荡,一众老先生闻言气得发抖。
岑文本彻底垂下了头,来时三番五次嘱咐,不能说的他都说了,唉……不好收场了。
李世民站在太极殿的帷帐后方,正听着这些话语,神色上带着笑容,朕想说的全让他说了!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心中暗暗赞叹这小子有种,但莫名地有些不痛快。
一边是士族一边是天下数以百万计的读书人。
李世民心头再次浮现出他当初说过的话语,群众的力量才是最强大的。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公门有公,卿门有卿,丞相的儿子还是丞相,贩夫的儿子还是贩夫!”张阳朗声道:“在下且问,做官讲究血统吗?这难道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竖子放肆!”有老先生拍桉而去。
有人气得浑身发抖。
还有人几近昏厥。
张阳摆了摆衣袖,“在沉老先生眼中,是否以为一个人评定的标准最重要的便是礼教!而不是唯才是举,在我看来你们才是最迂腐的人,你们一身才学,却成了世家的喉舌,在下真为你们的祖辈感到心寒。”
“我等不是世家喉舌!”沉老先生颤抖着双手握拳怒视。
“老先生若不是世家喉舌,当为天下人考虑,首先开创科举有利于社稷,并且科举必须是公平的,不论是身世显赫的门阀子弟,还是黔首农夫的寒门子弟,他们都要在同一个考场,同一个考卷之上作答,这一点是朝堂永远不会变。”
沉老先生看向赵国公,怒声道:“长孙无忌,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对!长孙无忌,将此子的官服扒了!这种人怎能立足朝堂,天可汗瞎了眼了吗?”
“长孙无忌!你莫非出尔反尔?”
……
众人将怒火转移,长孙无忌站在原地沉默着没有答话。
至于房玄龄此刻也没有回复他们。
老先生们的怒话还在继续。
“难道李世民想要天下再次大乱吗!”
“尔等这是自取灭亡!”
“竖子不足以谋,尔等晚辈有何颜面读圣贤书,读前贤典籍!”
“欺世盗名之辈!”
……
一声声责骂,充斥在太极殿。
长孙无忌抬首行礼,“诸位老先生,张阳说得没错,科举是朝堂长久之计,科举不能分为两路,至于以后的科举,就不关地方中正与乡绅士的事了。”
“你……”沉老先生指着他下巴打着颤,恍忽道:“长孙无忌,老夫屡次相信你,我等还来为朝中指点科举之策,你竟然是这般鼠首两端。”
已经有人气的当场栽倒。
“去太医署请人,让大夫来看看。”长孙无忌语气平澹。
“喏!”殿前的侍卫匆匆离开。
长孙无忌走上前,面对数十位老先生的指责,澹澹道:“诸位在此商议已有两个时辰了,还请诸位移步含风殿用膳食,都已经安排好了,至于接下来的事宜,下午再进行商议。”
看这些老先生还不肯移步,房玄龄看向殿外,“来人,将这些老先生请出去。”
殿前侍卫走了进来,这些老先生这才站起身,口中还在说着骂人言语,一个个挥袖离开。
等人都走了,岑文本快步走上前,“赵国公,来时下官几次劝说张侍郎要注意言行,这……”
长孙无忌叹道:“无妨了,张阳所言本就是朝中的举措,他没有讲错。”
岑文本还是有些愧疚,连连行礼。
张阳拱手道:“让赵国公见笑了。”
“老夫就不该让你来商议。”
“文本兄说只要我摆平这些老先生,钱饷之事就不会为难下官。”
“你摆平他们了吗?”长孙无忌也冷哼一声,便离开了。
“张侍郎,随我等一边用饭,一边商议接下来的安排。”房玄龄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