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不耐烦地赶他离开,要应付下一波客人。
玄奘拿着这册书,一页接着一页地看着,忽停下脚步喃喃自语了几句,又加快了脚步。
“千百万劳动群众是最珍贵的人,天下治理当以万千群众为先,以万千群众而生的朝政……”
“自古克服千难万险的是我们,自古立于天地之间的人也是我们,我们是群众,我们的智慧是时代最珍贵的宝物……”
嘹亮地汽笛声打断了玄奘的思绪,他抬头看去,是一列火车从眼前的铁轨上而过。
他看到了火车车厢中的一个个人影,他们脸上或有笑容,或有疲倦,也有充实。
火车走得很快,玄奘想要追,跑了一段路发现跑不动了,提了提背上的木匣子,手里还拿着《骊山学术》,他自语道:“关中变了,我不认识关中了。”
出走十多载,这关中竟不一样了。
玄奘又道:“不是我不认识关中了,是关中已不认识贫僧了。”
他侧目看去见到了一个十分繁华的地方,这里像是一个集市,这处集市很古怪,这里来往走动的都是穿着青衫的士子们,他们时而谈论,时而念诵书籍。
还有穿着青衫的学子,正在做菜给顾客吃。
也有穿着青衫的学子给客人修剪须发。
玄奘抬头看去,看到了一面墙上写着标语,劳动创造财富,知识造就时代。
远处有一个横着的石碑,石碑上刻着的是骊山学术院,骊山技术院,贞观院。
似乎这个地方有好多名字。
有一个穿着青衫的学子快步上前,迎面道:“玄奘?”
玄奘回道:“正是贫僧。”
“我们院长请你过去一叙。”
“也好。”
玄奘答应了,他对这里很好奇,他想要看遍现在的关中是什么模样,看遍这里所有自己不熟悉的事物与规矩。
李泰现在成了这里的院长,院内一切安排都在他在准备。
自从脱离了骊山技术攻关之后,李泰放下了所有的技术攻关工作,专心做一个院长。
有了清闲的时光,也能够专心减肥了。
李泰正在举着用石头做的杠铃,寒风下也是大汗淋漓的。
他每每举起一次杠铃,脸上的肥肉都会颤动。
玄奘行礼道:“院长?”
李泰放下了杠铃,一边喘着坐下来,灌了一口水,拿过一旁的布巾擦拭了起来,又道:“坐吧。”
玄奘看到一旁的石凳,便放下后背的木匣子,而后才肯坐着,木匣子中的经书是他最珍视的,也是半辈子的心血。
“请问院长,如何称呼?”
李泰漫不经心回道:“我是魏王李泰,你称呼我院长也可以。”
玄奘了然点头,“刚刚是在锻炼体魄?”
李泰点头道:“我们这里不仅仅有技术课程,也给学子锻炼体魄,每个月都有六节体育课,学子不仅仅要学习,锻炼体魄也是很重要的。”
随后李泰又开始做起了放松运动,舒展着四肢,以免锻炼过后四肢酸痛。
玄奘又问道:“不知院长请贫僧来相见,所谓何事?”
李泰道:“我姐夫不肯见你,我怕你寻短见。”
“贫僧不会寻短见的。”感受到院长有取笑的意思,玄奘板着脸道。
“你还是不愿意还俗吗?”
“贫僧自出家那日起,就没有想过要还俗。”
李泰弯着腰,试图让指尖碰到鞋子,两只手就这么轮换着,一边问道:“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玄奘道:“这里的人很忙碌,他们很充实,他们无暇他顾。”
李泰道:“你错了,当一个人食不果腹的时候才会无暇他顾,只有吃饱了饭,才能有更多的思考,这里是个崇尚智慧的地方,不过你的智慧对我们来说没有用。”
“贫僧为何又错了?”
“罢了,只是想来见一见你,本以为你有多么的落魄,清清那孩子心软,怕你饿死在骊山外,才会给你衣食。”
玄奘又念了一声佛号,“原来你和骊山县侯是一伙的。”
李泰惆怅道:“和尚果然讨人厌,你走吧,想去哪里去哪里,现在不会有人拦着了。”
玄奘重新背起了自己的匣子,又拿起骊山学术的书,离开了这里。
这卷书是纪王李慎整理出来的。李泰忽然道:“玄奘,你看这种书就不怕自己疯了吗?”
玄奘的脚步忽又停下,回身道:“贫僧心神坚定不会疯的。”
“你要去何方?”
“四海为家。”
“不,你没有家,你只能漂泊。”
听到李泰的反驳,玄奘又是念了一声佛号,“若这世道能够更好,贫僧也会祝愿县侯的,尽管他罪孽深重。”
玄奘走出了学术院,他先去了长安城,现在的长安城少了一面城墙,许多房屋从城内建设了出来,这里多了一条朱雀大街,来往的商贩行人很多。
长安城没有寺,没有和尚容身的地方。
问询之后才知道,大慈恩寺都已经拆了,改建成了学馆或者医馆。
佛门的旧地成了造福世人的地方,玄奘还是心有宽慰的。
长安城是个有很多故事的地方,这些故事有关天可汗,有关骊山县侯,有关大唐的社稷交替,有关万民反对土地兼并的风潮。
在长安城住了一个月,玄奘时常会听人讲故事,都是唐人的故事。
讲述唐人将领王玄策带兵横扫了天竺,骄傲的唐人天下无敌。
天竺王阿罗那顺死在了王玄策的刀下,他们在天竺建立了天竺都护府,大唐节制天竺兵马,从此听从大唐皇帝号令。
还有一个故事是滕王李元婴谋逆被处死,滕王阁被保留了下来。
漠北的阿史那杜尔北征到了更远的地方,他带回来了白色的熊毛,据传闻那是极北之地的国王进献给大唐的新帝的。
大唐建立了东海都护府,在贞观十八年夏天的时候,那装着骊山蒸汽机的海船就开始了试行。
还有松赞干布与骊山县侯的故事,多年以来吐蕃与大唐之间的争斗很有意思。
吐蕃赞普与骊山县侯是对手,但之后又成了朋友,后来松赞干布回了吐蕃。
温挺在倭奴的暴行终于被新帝知晓了。
后来温挺交出了东海,并且交予朝中管制,建设了东海都护府。
皇帝想要赐予他东海都护的官职,但被温挺拒绝了,他只求在长安城的弘文馆任职,给这里的学子讲述东海的情形,讲述渡海的经验,以及外面世界的模样。
大唐的脚步没有停下,大唐还会继续扩张,继续向前。
但这都是以后的事了。
玄奘和尚在一处驿馆中听完了人们的讲述,唐人的故事说不完,还有很多很多。
有个年轻的僧人请玄奘去了扬州。
之后玄奘的踪迹就不得而知了。
之后玄奘住在了国清寺,他听闻了慧旷与骊山县侯的故事。
为了传世的经书,慧旷穷尽所有的财富都没能买到骊山的造纸术与印刷术。
想起当初慧旷带着自己的种种。
玄奘道:“西行之前是他为贫僧开化,给贫僧点悟。”
玄奘捧着慧旷和尚的僧袍哽咽着。
他缓缓道:“长者一直在等着贫僧西行而归,是因贫僧坚持己见,不肯还俗无法将经书送到,才让他这般郁郁而终。”
再之后,玄奘用了数年光阴来悼念这位高僧,从此不再过问世事,隐居在了国清寺,也没有外人知晓这位玄奘和尚的死活。
传言说玄奘和尚真的疯了,他已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一生的坚持到底是为了什么。
也有人说玄奘和尚在半道上就病死了。
更有人说玄奘是为社稷不容,被人刺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