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人一脸阴鸷,一脸癫狂,他仿佛在不安,他似乎受了很大刺激,并且他身上全是血,他手上也全是血。
他一只手被大哥牵在手中,另一手紧紧地攥着一把匕首。
他的眼神,他的表情,都是那么的狠戾。
后来大哥说:“六儿,这是斯蘅,江斯蘅。”
也是就在那一刻,江雪翎突然明白过来,原来,这就是那个人。
爹爹以前每隔一阵子便要下山一趟,总是为其担忧的睡不好,总是放心不下的那个人。
他同母异父的兄长,他的四哥,江斯蘅。
…
江斯蘅以前不姓江,他姓苏,生父姓苏。
像他们这种人,都是没人要的,那些妻主来幽州配种,生下女儿则由官媒抱走,生下儿子则是不闻不问,不管不顾,所以通常都是由各自的父亲抚养长大。
江雪翎还记得,年幼时爹爹一脸愁眉苦脸,他说,他在山下遇见一个人,那人没名字,都已经十一二岁了,还像个小哑巴似的,整天臭着小脸儿低着头,连件像样的衣服 都没有,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
爹爹不知多少次感慨,后来爹爹说:“就为他取名斯蘅,这定是个极好听的名字。”
“斯蘅斯蘅,斯人如蘅。”
听爹爹说,蘅之一字,意味着充满生机。
这人世虽苦,但愿勇往直前,破除一切悲哀愁苦,愿他来日典雅芬芳,高贵庄重。
那是一份美好的祝愿。
但真正见到他这位四哥时,年幼的江雪翎一转身,他突然扭头就走。
他不喜欢这个四哥。
因为这个素未谋面、素不相识的四哥,他没了爹爹,爹爹成了一个小坟丘,住进了大山里,再也不会活生生的出现在他面前。
六岁的那一年,江雪翎第一次领悟死亡的含义。
死了,就是死了,人一旦死了,就再也无法相见了。
…
那之后又过了很久。
他那个四哥就如父亲所言,像个哑巴,总是一言不发,但这仅仅只是白日之时。
每当深夜,每当天黑,每当刮风下雨,四哥就又开始一声又一声嘶吼,一声又一声惨叫,神色惊惶,胡乱攥着把匕首,胡乱地刺向四面八方。
旁人都说,他这个四哥是疯子,是天生恶童,是大逆不道!
起因是四哥不但拿刀捅死他自己的亲生父亲,连捅几十刀,甚至还亲手杀死了他的亲祖父,亲二叔。
他从前姓苏,可他一人灭苏家满门。
转眼爹爹的祭日到了,也是那天晚上,四哥突然不见了。
大哥带着他们几个找了很久很久,才终于在后山坟冢发现了四哥。
那个夜晚,阴鸷狠戾的四哥难得没发疯。
但他穿一身陈旧黑衣,他跪在坟前,他重重磕头,他声嘶力竭。
他的哀嚎声,每一声都如椎心泣血。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你不该靠近我,不该帮我,不该来找我!”
“我该早点杀了那些畜牲们!我该早一点!如果早一些,那该有多好?”
“是我,都怪我!全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