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赵长河的识海之中,烈伸手接下了他的全力一拳。
赵长河本身已经颇为高大,烈比他还高大一圈,手掌抓住他的拳头,看着有那么点抓小孩的味道,但烈也并不轻松。
明明是神魂形态,居然下意识地做出了弓步交错的姿势,让重心下沉更易用劲。便是如此,也能看出他的手掌被这一拳轰得微微虚化,都变模糊了,显然魂力被轰弱了。
当然赵长河也并不好受,主要是他的身躯正在千刀万剐,血煞不听使唤。
刚刚前一阵子还在自我感想这年头还琢磨血煞反噬什么的实在太丢人了,事实证明,当遭遇了更强的血煞主宰,它就是不听你的。
还好一直以来没有打算走烈的老路,自己学了很多其他方面的武学……否则真要是用血煞刀法和烈打起来,怕是更要处处受制不用打。你掌握得再精熟,有人家创功者懂行?
万幸自己的血煞之意并没有那么浓,导致潜伏在极深之处沉眠的烈的复苏也只剩半吊子……其实如果是薛苍海体内的被引发都有可能比自己的强烈,只能说世人眼中代表了血煞刀法的赵长河实际就是个二把刀,血神真传在老薛。
两人对了这一掌,烈也说话了:“能被阴馗这种老王八视为最适合唤醒我的对象,你应当是此世血煞之意最强者。观伱实力,确实很强,血煞功也确为主修,按理确实够格,可为何如此不匹配应有的修行?”
老薛和老孙都骂过我血煞不精,你不服气?
赵长河忍着身躯剧痛,露齿一笑:“当然就是因为知道有今天,我宁愿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武道之途变得迷茫困惑,也不能再按你的路子走下去。”
烈怔了怔,颔首道:“倒是小看了后人的智慧。”
“倒是你丢脸么?烈。”赵长河冷声道:“你曾为抗争,怒指神佛,何其振奋后人之心!到了今日,却自己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人?你重启造化,我还道是纪元重开的豪情,心生敬佩……却原来你重启的造化是这?”
烈笑了起来:“我是魔头,难道你们不知?难道当我是佛陀?”
赵长河:“……”
烈笑道:“学我功法的,几个是为了那一腔愤懑,怒指神佛,打散禁锢;几个是为了满足力量的追求,杀伐的野望;又有几个是为了自己成为血神……你知道么?”
赵长河知道血神教那伙人都是后两者,但自己算不算前者?本来是无奈,那时候就没别的功法可选,好几次都因为受不了血煞反噬的痛苦想要换掉了,最终因为很多前辈认为这功法很强不用强行换,才继续学了下去。当然自己喜欢也确实是个重要因素,那神佛俱散血满山河的气势真的很合口味,否则谁说都不好使。
赵长河慢慢道:“所以你再启造化,难道还是有选择的么?”
“本来没有选择,当有人到了苍生屠灭之意,甚至破碎乾坤,我自然醒觉。无论那人是因何而学,那也是已经杀戮成魔的,我取而代之有什么问题?”
“……”
“被阴馗提前唤醒,反倒让我意外有了选择。”烈上下打量了赵长河好一阵子,眼里都是惊喜:“有意思,有意思……想不到我的传承者里有你这样的人……你这满心侠骨,一身桀骜,用着我的功法……居然意外的如此相合……”
赵长河对话之间,其实一直在暗中争夺对身躯血煞的控制,至少抚平,但很徒劳地发现,烈几乎没去管那摊子,自己都争夺不动。
如果说世间万物都对应了一个神、有其主宰,那血煞之主宰因为烈的存在,那就还是听烈的,只要他在,别人就抢不动。
赵长河没有气馁,反正现在是灵魂对抗,自己的魂力主要是和龟龟双修磨合而来,与血煞关系极浅,刚才证明了对方也怕自己的拳,只要再找机会,再出一拳……
“如此桀骜的眼神……”烈笑道:“喂,我问你你是不是没怎么被欺压过?”
赵长河倒被问愣了一下:“不多。刚开始有点,血戾之意也是起初最浓。后来吧,只能说我运气不错,遇上有资格欺压我的人,他们都没有那么做。”
崔文璟,唐晚妆……一路行来遇见的“前辈高人”都因为那个擦边的皇子身份对自己态度怪异,弥勒王道中之类反派反倒是自己在给他们搞事……唯一能说上有点“欺负”自己的也就剩朱雀了,可朱雀欺负自己的同时还换个身份给自己欺负呢,那怎么说……
烈点点头,颇为叹息:“你这一身骨头,如果是处于一个长期被欺压的环境里,你必然是第二个我。可命运让你走向了不同的路子,桀骜尚在,蔑视,却能保护弱小,护境安民。”
赵长河越听越不对,你打不打?
烈忽然道:“你和我争夺血煞……看得出你精研不足,竟然没有发现,血气与煞气其实是分开看待的。”
赵长河:“……”
“杀人养煞,当然见血,但这是表面体现,不是有血才能有煞的。血是客观之物,无善无恶,你气血旺盛,当以血养自身,以煞砺刀锋,我则相反。”烈笑道:“再来?”
血煞分离?
对于一位浸yín 此道已久的武者,简直是一言就通,赵长河一声爆喝,再起一拳!
这一拳面上依然是魂体在挥动,可身躯动了!
在经过极为艰难不可撼动的拉扯之后,赵长河再度找到了对身躯的熟悉和感知,那便有凌迟之痛仍在,又算得了什么?
面前手持白杆搭着阔刀施法的阴馗:“???”
突如其来的一拳轰得他猝不及防,差点胆汁都被打爆了。
而识海内部的烈同样接下一拳,闷哼一声,继而哈哈一笑,转身大步离开。
赵长河喘息着:“你……”
“你说得很好,我曾许神佛俱散,何必自为神佛?若赵长河能走向血煞之极,斩尽这世间不公,那世间又何必有烈!”烈的影像渐渐消失:“阴馗不好对付,招我之魂也有特殊目的,可别死了,我的传承者……血神阵盘复苏之日,你我再见之时,届时再看……”
看什么没听见,赵长河睁开眼睛,外面是阴馗正持杖敲来。
此时煞气依然不听使唤,周身疼痛无比,阴馗的功法同样能够激发煞气,让赵长河动作都变得迟缓,想要挥刀横架已经来不及。
赵长河左手指头忽地动了动。
阴馗身后土壤之中,一把黑漆漆的神剑悄无声息地破土而出,直爆阴馗菊花。
他在之前用血煞刀法和阴馗试探的时候,就已经悄悄把星河剑藏后面了,可怜星河堂堂星空神剑,一天到晚被用于偷袭的勾当。
什么勾当无所谓,关键要好用!
阴馗后门被袭,这一杖敲来都难免骇得失了力度,赵长河左手勉强架住,忍着骨折的痛楚,右手龙雀终于来得及顺势一拖,直斩阴馗腰间。
阴馗一个闪身,人已消失不见,一刀一剑尽数击空。
这身法……如鬼似魅。
赵长河的身后眼已经看见了一道如同残影的攻势直冲自己后脑,他迅速扭身就是一刀,刀幡相撞,强烈的劲气爆发,卷得周遭坟土爆成了一团褐色的气场,所站的土壤都开始深陷。
赵长河此时状态很不好,烈虽然收手反而点拨了一轮,可那血煞反噬的痛苦与自己拼了命的拉扯都是实打实的,而阴馗的实力非同小可,要不是刚才突兀暴揍了一拳,这时候绝对打不过他。
便是眼下,双方对撞之中也极为辛苦。那白幡压制的同时,阵阵阴风直入魂海,在刚刚魂力受了重创的时刻,赵长河真有点扛不住。
有个人偷袭他一记就好了……
赵长河脑子里再度泛起这个念头,就见一剑西来,落日映江河,灵族坟山一片灿然的霞光。
岳红翎赶至,一出手就是最强绝学,直贯阴馗天灵魂火!
赵长河狂喜过望,阴馗心里是真真日了狗。就一会儿疏神没能分心控制黑苗王那边,怎么那边都已经没了?一个天榜尸傀!伤害无效化与巨力化之后堪比伪御境,就这么没了,连个水花都没起?
还恰恰偷袭在这最胶着最要命的时候,任何一根稻草都有可能改变战局!
算了。反正烈的意象非同小可,当招出来的那一刻,再配合这坟山与圣殿两端血战,有的事就已经开始启动了……
阴馗飞速避开岳红翎一剑,扭身化作一道灰光,直奔圣山。
赵长河龙雀一刀劈空,心念已动,雌小雀与主人心意相通,立刻一道千军破的半月斩刀芒跟了过去,阴馗凌空再一扭身,刀芒擦肩而过,带起一蓬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