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儿子读书,这是他从来不敢想的事情。哪怕殷实之家,为供一个子弟读书,甚至都要到卖田产的地步,何况他家里仅是几块薄田,哪里有能力供儿子去上学堂。
黄氏看着黎九这般,朝着儿子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招呼着他们上桌吃饭。
“这蟹你们分着吃吧!”
黎九心知这次返乡的话,他们就没有机会再吃到这种顶级美味了,甚至以后想要吃点油水,恐怕都得逢年过节才行。
黄氏看着丈夫如此,却是黯然一叹,默默地将四只海蟹分给了男女。
黎九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却不是滋味。自从妻子嫁给他之后,最好的日子竟然是这一场逃难,而平日在家里根本沾不着油腥。
正是吃饭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大动静。
黎九初时不想理会,他从来都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但突然耸起了耳朵,因为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似乎是那个返乡的族叔。
当他走出阳台的时候,外面已经围了一大帮子人,而下面正是仿若逃荒而来的族叔,正坐在地上对着众人哭诉着道:“我的那十亩地给姓覃的全给占了,呜呜……”
“我早劝他不要回去的!”
“他家里有十亩好地,哪能轻易劝住的!”
“覃家是土司,这田肯定是要不回来了!”
……
围观的众人看到这一幕,亦是纷纷惋惜着道。
黎九自然知道土司覃家,覃家不要说在博白县了,哪怕是在郁林州都是无人敢惹。一旦田产被占了去,哪还能要得回的。
“什么?他不是来这里找活干,是想要来找雷州府衙告状的?”
“这博白是归梧州府管的,梧州府又归到广西,你让雷州府怎么插手嘛?”
“他这是病急乱投医了!不过找到梧州知府又如何,我就不相信梧州知府能帮咱这种升斗小民!”
……
在得知那位苦主的意图后,大家却是大摇其头。虽然都知道林雷公会为民作主的好官,是当世的青天大老爷,但他却无权插手到广西去。
“哪怕要回来又能怎么样?得罪了覃家,还能有安生日子的?”
黎九心里却是暗地一叹,对归路突然感到了不安。特别他那几块薄田根本没有在官府造册,一旦给占去了,根本没处说理去。
在转身回屋的时候,他跟着妻子的目光相触,看着她的嘴巴就要张开,心知她想要说些什么,却是狠瞪了她一眼。
他知道妻子是希望留在这里的,虽然这里没有那么多的亲故,在这里显得人生地不熟,但这里的日子比先前实在好太多了。
他们一家不仅能够顿顿吃饱,而且住得亦是舒服。另外这里的法纪严明,并不用担心像族叔这种委屈事发生,这里人人都敬畏着大明律法。
到了晚饭上床睡觉的时候,他的妻子黄氏突然开口道:“当家的,我不怕跟你一起过苦日子,但为了孩子,咱就留下吧!”
黎九却是不吭声,就在他妻子即将失去希望之时,他才默默地搂着妻子说了一个“好”字。
却不是他的决心不够坚定,而是这个世道不允许他的这份执着。最为重要的是,跟着村子相比,这里简直就像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