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下旬,松江的天空显得灰蒙蒙的,正彰显着松江百姓的那份沉甸甸的心情。
梅雨汛,这是江南地区每年都需要面对的一个劫数。如果时间短且雨量少不仅无害反而有益,但如果时间过长或持续性强降雨,则会造成一场或大或小的灾害。
自今年四月开始,松江便如期进入了梅雨天气。
虽然松江府没有出现持续的强降雨,但梅雨却持续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故而严重地影响了庄稼的收成。
尽管松江的土地肥沃,但遭遇这种不好的梅雨气候致使收成并不好,甚至低洼田地更是颗粒无收。
只是这种气候没有达到减税或免税的程度,故而该缴的税却是一粒不能少,已然是要掏空很多普通人家的家底。
偏偏地,松江府又迎来临海地区无法避免的台风季。
天空如墨,狂风大起,地上显得飞沙走石,宛如是一副末日的景象。
海瑞原本带领附近的百姓疏通吴淞江,只是意识到台风即将登陆,亦是不得不叫停这一项利于民生的水利工程。
特别看到今年梅雨汛的危害后,更让他打定主意将吴淞江重新疏通。有钱的人家或许不用太在意收成,但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这水流通畅的吴淞江将让他们的收成有更大的保障。
正是如此,虽然疏通吴淞江遭到了很大的阻力,但他亦是坚定地推动此事,最终得到朝廷方面的同意。
只是天地无情,往往都不会雪中送炭,而是要落井下石。
在海瑞刚刚撤离工地不久,一道耀眼的闪电撕裂漆黑的天空,继而闪电的方向响起了惊雷,旋即整个天地变得大雨倾盆。
海瑞带着衙差逃到一个破庙中避雨,面对着时明时暗的黑幕,显得忧心忡忡地道:“老天爷,你就别再添乱了,给松江百姓一条活路吧!”
上苍无疑是能够听到海瑞的心声,但已然是不打算卖海瑞面子。
当天晚上,从海面吹来的狂风将海面的咸腥味亦带到了松江地界,这一场暴雨下了一天一夜,而台风吹得大树连根拔起。
随着这一场狂暴的台风过境,整个松江府地界显得一片狼藉,很多百姓的房屋崩塌,造成了不小的伤亡和经济损失。
不论是多么富庶的松江,在灾难面前同样显得弱不禁风,特别是那些处于底层的百姓根本没有太强的应灾能力。
虽然台风已经过去,但天空还是阴沉沉的,时而伴随着断断续续的雨水,而松江府衙亦是承担起赈灾工作。
松江府衙,正院的地面落下很多新鲜的枝叶。
身穿五品官服的王弘海看到视察归来的海瑞,当即便是大步迎上去道:“府尊大人,你可算是回来了!”
“绍传,城里发生什么事了?”海瑞看到王弘海如此态度,不由得紧张地询问道。
王弘海的脸上浮起苦涩之色,显得无可奈何地诉苦道:“府尊大人,我们常平仓的粮食所剩不多,怕是坚持不了几日了!”
“你前天不是还说能勉强坚持十二日吗?”海瑞的眉头当即蹙起,显得有所不满地望向王弘海道。
若不是他对王弘海是知根知底,在得知常平仓的粮食消耗这么快,恐怕是要怀疑王弘海是中饱私囊了。
王弘海伸出手指指向外面,轻叹一声并解释道:“前天确实是能勉强坚持十日,但这两天的灾民日益增多,且米价飞涨致使很多城中百姓都前去领粥。哪怕城中灾民不再增加,按而今消耗的速度,常平仓顶多只能坚持四日!”
“唯今之计,咱们只能找城中的富户借粮渡过这个难关了!”海瑞得知是这么一回事后,显得无可奈何地做出决定道。
王弘海抬头望了一眼海瑞,显得眼神复杂地说道:“此事恐怕不易!城中的富户对您早生不满,而今如何肯将粮借给你呢?”
这位同乡上任以来,却是选择了最难走的一条路,选择为普通百姓谋求利益,对富户更多时候是仇视的态度。
像此次夏季征粮,对普通百姓的征收都能够网开一面,但对富户却是锱铢必较,不允许富户逃掉一粒粮食。
正是如此,海瑞想要向松江城这些富户借粮,恐怕只能吃闭门羹,根本不太可能借到可观的粮食。
“其他各家恐怕不肯,但徐家应该肯借粮给我们!”海瑞知道自己得罪了整个松江城的富户,却是显得自信地说道。
王弘海看到海瑞如此自信,亦是不好泼冷水,当即拱手施礼道:“那此事便有劳府尊大人亲自出马了!”
海瑞是一个雷厉风行的性子,明明已经临近家门,心里亦是惦挂着家里人,但还是义无反顾地转身走出了府衙。
在途经粥棚的时候,看到那些病怏怏的灾民,其中还有一些灾民已然是衣不遮体,致使他一度怀疑这里还是不是富庶的松江府。
不过他到任后,亦是意识到松江的问题比淳安还要严重。
国朝成立至今,特别是富庶的东南,贫富加剧已然成为无法逆转的趋势,越来越多的普通百姓沦为佃户。
虽然不至于“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但辛苦在田间耕作庄稼的百姓往往不是田地真正的主人。
在松江府,这种贫富差距比淳安还要严重得多。像背靠当朝首辅的徐家,所拥有的田地已经达到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其财富已然是在严嵩之上。
恐怕京城的官员都不会相信,那位热衷于讲学的儒学大家徐华亭会是一个巨贪,一个松江府乃至整个大明的最大地主。
正是如此,松江府有着富甲天下的徐家,但亦有一些衣不遮体的佃户。
海瑞来到离府衙不算太远的徐宅门前,向着门房直接说明要面见徐璠,门房当即关门通禀,过了一会管家出来领他进入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