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还在心里琢磨五原郡的阿史那·社尔会如何破局,外间朱八敲门,低声道:“范十一回来了。”
“让他进来。”
风尘仆仆的范十一快步入屋,“郎君……定方兄如何了?”
听范十一先问苏定方的伤势,李善心里一松,看来张仲坚那边没什么问题了,倒了杯水递过去,“定方兄没什么大碍,回头托人带个口信,让李家嫂嫂过来陪着……喝口水,慢慢说。”
范十一嬉皮笑脸的说:“那让小人那口子也过来吧?”
“你这皮猴就是没个正经!”凌敬笑骂道:“若是在军中,斥候回营,不先报军情,主将当斩其首级以慑全军。”
范十一讪讪道:“四百亲卫北上追击,梁军先后留了百骑断后,虽然都一触即溃,但梁军逃遁极速。”
“原本以为追不上了,即使霍国公也赶不上了,没想到庆州、宁州两地已然出兵,在临泾周围咬住了梁军。”
“梁军早已经是疲师了。”凌敬笑道:“看来应该能全歼。”
范十一咂咂嘴,小声道:“入夜后,梁军龟缩在一处山谷,将擒获的几位朝臣推在谷口……”
“诸军不敢进击,两州刺史、霍国公令小人回来急报,请郎君决断。”
李善嘴角抽了抽,就知道没什么好事,庆州刺史、宁州刺史不好决断,柴绍也难以决断,难道我就好决断了?!
但偏偏自己如今节制诸军……所以那帮家伙就名正言顺的将锅扔到自己头上了?
娘希匹啊!
凌敬面色严峻,“有哪几位?”
“太常卿安丰郡公、中书舍人郑德挺、卢赤松,天策府右候车骑将军侯君集、典签苏勖、军谘祭酒窦师纶。”
李善嘿嘿傻笑了几声,太常卿安丰郡公就是窦诞,此人与自己也是旧交,当年自己去太常寺下属的太医署,得起相助……窦氏外戚,而且还兼国子祭酒,还是李渊的女婿,妻子是襄阳公主。
三省中的中书省最重要的职权就是领诏,四位中书舍人来了三位,崔信是被李道玄、周二郎从乱军中抢回来的,另两位就倒霉了……卢赤松是范阳卢氏的头面人物,爵封范阳郡公,郑德挺虽然不熟,但也知道是荥阳郑氏族人。
前面这三位已经来头足够大了,后三位……都是天策府的中坚力量,之前李善还在想以后李世民让谁去攻灭高昌,横扫西域呢,侯君集倒是运气好,没死在乱军中。
苏勖、窦师纶都是十八学士之一,前者是前隋名臣苏威的曾孙,后者也是扶风窦氏子弟,这位比较倒霉,武德四年就去了蜀地,今年三月份才回朝。
“郎君,郎君?”范十一怜悯的看着一直在傻笑的李善,心想任谁碰到这种事也得疯,如果放走梁军,陛下肯定不悦,估摸着陛下都想把梁洛仁生吞活剥了,如果进击,梁军肯定会被全歼,但那六位也肯定身死当场,那郎君一次性要得罪多少人啊?
凌敬示意范十一退下,观察了李善神色片刻后才开口道:“天台山一战,对秦王来说,好坏参半。”
李善回过神来,想了想点头赞同,李渊对李世民的态度是肯定有所变化的,特别是在太子李建成拖延出兵的情况下……据说之前李建成觐见,李渊态度很是冷澹。
但天策府在这一战中的损失太大了,光是大将或死或伤就有七八个,个个都是大将之才,如果选择不救侯君集、窦师纶、苏勖,估摸着李善与天策府众将刚刚缓和下来的关系又要紧张了。
凌敬倒是没说这方面,而是话题一转,“襄邑王、平原郡公败北,陛下有可能会启用秦王。”
这是李世民之前早就定下的策略,冷眼旁观看着东宫如何将关内道西北弄得一团糟……逼得李渊只能启用秦王一脉。
如今差不多算是得逞了吧,只不过来袭的不是突厥,而是梁师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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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李世民此战也负伤,短时间内只怕难以领军,他自己伤势倒是不重,但麾下众将大部分都受伤,其中好些一时半会儿都难以痊愈,比如断腿的程咬金、梁建方,比如重伤垂死的秦琼,。
“至少陛下不会再以东宫举荐的将领为主将。”李善笑道:“对秦王来说,不是坏事,但对东宫来说,此次失分多矣。”
凌敬微微颔首,毕竟襄邑王李神符是李建成举荐的,而且此次来援略为拖延,虽然亲自赶来试图亡羊补牢,但相比血染战袍的秦王,就要逊色丢分太多了。
“倒是你只有好处。”凌敬突然笑了笑。
的确,天台山一战,李善在并没有接到周二郎携带的诏书的前提下,先是北上克敌,重夺华亭,稳住陇州战局,然后迅捷南下为仁寿宫解围,甚至在关键时刻亲自上山出现在李渊面前。
一句话,首功妥妥的。
但凌敬随即就看到了李善脸色略为难看,诧异道:“为节制诸军而担忧?”
“不碍事的,梁师都夺下三州,突厥必有异动,陛下不会使你主持战事,节制诸军只是暂时的。”
李善勉强挤出个笑容,一笑跟哭似的,“倒不是为了这事……”
“那?”
片刻后,凌敬和苏定方都目瞪口呆的盯着一脸无辜的李善,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凌敬的衣袖都在微微颤抖,咽了好几口唾沫,才低声道:“怀仁,不至于此吧?”
“斩草除根,人之常情。”苏定方有些不解,“但如今裴世钜仍在……”
好吧,对自己最了解的凌敬和苏定方都不信啊!
看看这两人的表情,李善可以确定了,指望裴世钜相信儿子、侄子死在华亭县是他们运气不好,只是巧合,那绝对绝对是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