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二年五月初二,崆峒山北、盐池之畔。
邵树德正兴致勃勃地带着人打猎。
别误会,打猎虽然是邵大帅的爱好之一,但在西北地区,这其实是一种政治活动。如果是大规模的狩猎,还有练兵的功能。
“五种地相,此地占全矣,难怪猎物那么多。”邵树德接过亲兵递来的雉鸡,笑道。
所谓五种地相,即山林、坡谷、沙窝、平原、河泽。
山林,野兽依蔽。九兽中,豹、虎、鹿、獐居之,种种野兽凭山隐蔽。
坡谷,野兽伏匿。九兽中,顽羊、山羊、豺狼等隐蔽之所也。
沙窝,小兽虫藏,蝎、蛙、鼠及沙狐多藏伏。
平原,多野马、野驴、鹿。
河泽,雉鸡不少,野兔多居。
“大帅箭法精准依旧,可喜可贺。”陈诚策马赶上,笑道:“河陇表里山河,蕃汉杂处,好勇喜猎。大帅治之,百业兴旺,异日征战天下,易如反掌。”
“陈副使就不能让某轻闲几刻么?”邵树德瞟了一眼陈诚,气笑道:“说不上几句,就往国事上扯,好教人扫兴。”
赵光逢被派去山南西道了,跟着卢怀忠一起走的,看看兴元府那边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天宝年间,幕府随军要籍就干这类杂活。比如解琬任朔方军大总管时,就派随军要籍前往各处,核准军士人数——老实说,这活挺得罪人的。
赵光逢南行,先至秦州,看看天雄军的情况;随后再至兴、凤、梁三州,看看武威军、定远军驻守的城寨修缮情况;最后,他还会往巴南诸州走一趟,与龙剑镇的赵俭接触下,收集点蜀中情报。
看看,赵光逢一个朔方幕府的随军要籍,在陇右、山南西道、龙剑三镇,像逛自家菜园子一样随意。
不用“恐怖如斯”这个词,不足以形容邵大帅在西边的威势。
而赵光逢一走,陈诚的心情顿时舒爽多了。
镇内重要的文职僚佐,其他人各有职司,比如封渭在当判官,黄滔在当推官,每日皆要到衙署内上直。只有他陈诚,外加赵光逢、卢嗣业三人,得以常伴大帅左右,比那些衙将见到大帅的次数还多。
陈诚现在已经悟出来了。若想家族长久富贵,就得一直待在大帅身侧。
像李延龄那样去邠宁当节度使,看似威风,光宗耀祖,实则远离了核心权力圈子。
富贵,单靠自身的才能可不太保险。天下能人异士何其多也,江山代有人才出,若哪天来个智谋出众之辈,得大帅赏识,他们这一干旧人还怎么混?
得靠着与大帅的情分啊!没有情分,才能再出众,也未必能保得长久富贵。
“大帅,甘州诸部头人,被我军连胜之威所慑。更早之前,凉州嗢末,束手归降,六谷吐蕃,尽皆卸甲。河西三州,已定两州。肃州龙家,兵马虽众,却暗弱已久,招之易矣。”陈诚笑道:“两州精兵,大帅悉引之东向,何人能挡之?”
“阿言谀词。”邵树德笑骂了一声,吩咐亲兵将猎获的野兽收拾一下,烤肉吃。
祁连山一带,野兽众多。今日出猎,收获倒也不小,整治一番吃了,别有风味。
“大帅,张淮深、龙就二人来了。”亲兵十将陆铭前来汇报。
“怎么来的?”邵树德问道。
陆铭一怔,不过很快便明白了,道:“各自带了随从数人,轻身前来。”
这个态度还算不错。邵树德微微点了点头,道:“请他们过来吧。”
态度恭不恭敬,这个时候就可以看出来了。
龙就不过是个刺史,也就罢了。但张淮深是节度使,按理来说不用如此自降身段,但他依旧这么做了,可见已把自己摆在一个较低的位置。
如此识时务,当然可以进一步合作了。
张淮深、龙就二人在陆铭的带领下入了朔方军的营地。
营地规模很大,外围是来自凉州、甘州的诸多部族酋豪。他们进进出出,大声谈笑,清点着今天出猎的收获。
肃州、沙州也有很多部落,有的恭顺,有的若即若离,有的则桀骜不驯甚至狼子野心。
甘州的这些蕃部,虽然来参加了会猎,但张淮深、龙就二人并不认为他们就一定恭顺了。
他们也研究过朔方镇的蕃部。平夏党项是纯被包围了,四面都是官军,所以不得不恭顺。阴山蕃部旁边也有驻军,同时实力最强的契苾部与李克用有大仇,不得不恭顺。河西党项实力弱小,当初被邵树德屠灭四个部落的立威之举恐吓住了,因此也不得不恭顺。
横山党项,纯粹是恩义结之,亲情拉拢,外加给了不少好处,也是邵树德倾注最多心力的地方。
甘州蕃部,离得这么远,如何控制?驻军倒是一个办法,可军士数量少了,威慑力不强,效果有限;派大军的话,那花费可太大了,对征战天下不利。
所以,邵树德应有用得上他们的地方。
二人很快被带到了邵树德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