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最不喜这种场面,她宁愿点起熏香,然后安安静静地练字作画。
圣人的醉态,在群臣的阿言谀词之下愈发明显。
西门重遂站起来说了些什么,她没听清楚。他身后几个在神策军为将的假子,如同先帝豢养的斗鸡一样,脸红脖子粗,目光时不时在命妇群中逡巡,偶尔甚至会偷瞄她们这些后妃嫔御。
陈氏性情恬淡,但很敏感,屡次捕捉到这种侵略性的目光。
她叹了口气,这世道,安静的生活又能持续多久?
“岁月已如此,寇戎犹未平;儿童不谙事,歌吹待天明。”她脑海中突然蹦出了这么几句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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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潇潇,通往原州的驿道上,大军绵延。
在这样的天气行军,若是换成魏博军士,主帅的脑袋已经挂在城门上了。
但朱全忠的部队能雪夜偷袭滑州,仅这一点,就已超出魏博军一大截。
朔方军亦能在这样的天气连续行军乃至作战,邵大帅很满意。
除夕夜一连赶了几处军营,到处刷脸,喝得酩酊大醉,但这是值得的。
别的藩帅,可能也就宴请衙将、幕僚,但邵树德一定要让士兵们知道自己,不断强化印象,刷存在感。
只有这样,别人才拉不走部队。
大将有异心的话,造反时也会面临军士不配合的窘境,甚至反被军士们捆起来,送上去邀赏。
治军,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邓季筠被擒后,宣武军失了主帅,撤围泽州,退往河阳。入潞州助守的葛从周等人弃城而逃,奔回河阳。朱全忠以作战不利为由,斩李谠、李重胤二将。”风雪稍停,邵树德驻马停在一处破庙前,随意翻看着军报。
呵呵,朱全忠怕不是在清洗异己!邓季筠被擒,其余诸将率部撤回河阳,为何朱崇节、葛从周等人都无事,就这两人被斩了?
“赵随使,李谠、李重胤二人是何来历?”邵树德问道。
陈诚留在渭北,等任遇吉过来进行交接,赵光逢继续随军赞画。
“回大帅,乃尚让降将。宣武军中,尚让降将是一大势力,早年朱全忠所将之兵,尚让降兵甚至比黄巢降兵还多。数年清洗下来,尚让降将还剩李谠、李重胤、葛从周三人。从周应已得全忠信任,李谠、李重胤多半未得信任,此番借故被斩。”赵光逢答道。
“全忠收拾人马后,转攻魏州,大肆掳掠。这人,当真贼不走空。”
“朝廷任命安知建为神武军统军大将,令其率兵入朝。”
李克用攻下邢州后,先任命安金俊为邢洺团练使,后来调安金俊率兵北上攻大同,又委安知建暂代此职。谁知此人与朱全忠暗通款曲,被返回的安金俊发觉后,率军出奔平卢镇。
朝廷看到机会,于是做和事佬,召安知建入朝。安知建同意,率三千部下,打算绕道河南前往长安。
朝廷这些人啊,一会想要时溥入朝,一会又让走投无路的安知建入朝,想要精兵良将真是想疯了——从积极的一面来看,朝廷确实挺想振作的。
“孙儒又在江南与杨行密、钱镠开战。杨行密连败数场后,终于由李神福胜了一场,杀敌千人。”
这个战绩,实在拉胯。败的几场损失万余人,赢的一场杀敌只有千人,很难谈得上胜利。但不管怎样,杨行密终于赢了孙儒一次了,估计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邵树德收起军报,不再看了。
大顺二年,朔方军主要是整顿各部,捏合成型。积石军、河源军,几乎就是全由外系兵马组成,也需要重新整编,一堆事啊。
另外就是解决一些拖延了好几年的事情,比如贺兰山以西的河西党项问题。
如果招降拓跋思谏叔侄不顺利,他打算遣一员大将西征。
云州赫连铎那边,也要加大支援力度。
李克用打败两镇联军后,趁势袭占蔚州,焉能不想着攻占朔州、云州?
赫连铎已经任命白义诚为朔州刺史,杨悦所部招兵买马,目前有四千步卒、一千五百骑卒,但还是有些单薄,是否增派兵力,邵树德还没下定决心。
基本上就这两个方向了。
虽然主观上不想打大仗,但这事谁说得清呢?李克用现在气势正盛,万一非要攻下云州呢?这可是出了难题了。
外头风雪再起,邵树德策马返回了马车前,钻了进去。
裴氏裹着狐裘,见邵树德进来,正欲起身,直接被一把抱进了怀里。
胸口一阵冰凉。
裴氏下意识地看向车帘处,纤手无力地握住邵树德的手腕,似要往外推,最后还是放弃了,任其放在里面捂手取暖。
这里不是京城,也没人认识自己,随他意吧,反正反抗不了。
马车辚辚向前,二月十五日,抵达了泾州城,刚刚履新的孙霸出城相迎。
本卷结束,下卷:《城头铁鼓声犹震,匣里金刀血未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