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昭义军步兵大阵被骑兵冲开,还不溃散,敢把骑兵勾下马来斩杀的劲头,什么样的骑兵能破步兵?
邵树德接过后草草看了看,有些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但车战十弊,其中不少与骑兵是重合的,比如河流、树林、沼泽之类,骑兵也不能去。在崎岖山道上,车固然不如骑兵容易行走,但说难听的,他们都不如步兵容易行走。
如果朱温的步兵不善战就好了!
邵树德估摸着,从晚唐到北宋,步兵是一代不如一代,逐渐拉胯,原因多半是经济崩溃,投入到军事上的资源越来越少。
汴梁禁军,朱温最先开始建。
后梁灭亡后,李存勖带了数万河东兵过来,再加上收编的十万朱梁禁军,构成了后唐汴梁禁军的主体。
这个禁军体系,像传家宝一样传到后晋、后汉、后周、北宋手上。风气越来越坏,北方人口越来越少,经济逐年下降,导致装备、训练越来越差,马政更是败坏到无以复加。
赵大那会,这支禁军历经多次兵变,像墙头草一样,油滑无比,已经成了流氓jūn_duì 。
还有人肯死战?
“大帅今有数万骑卒,不逊成德王镕,远超幽州李匡威、魏博罗弘信,截杀汴军游骑,压缩其斥候活动范围,拦截信使,已有大优势。朱全忠给葛从周所下命令,多半有几路信使,然其中一路为我所截,便可窥其内情。”陈诚胸有成竹地说道:“若两军主力对垒,我军大败,可令骑卒拼死拦截,大帅从容收拾败军,重整部伍。若汴军大败,大帅可纵骑卒追杀,朱全忠如何收拾败兵?如此优势,何谓之小?”
“铁骑、银枪二军,可深入敌后,遇敌甲骑便逃,弗遇便烧杀抢掠——”陈诚话还没说完,就被邵树德阻止了。
“若这么干了,那可就真是胡虏了。李克用都不烧杀抢掠,我如何能做?”邵树德说道。
被人贴上胡虏的标签,是一件很敏感的事情,尤其是朔方军如今这个模样。
耶律德光倾国而来,入主汴梁称帝。
本来也没什么,晚唐五代对胡人并不太过歧视,毕竟北朝一路走过来的。
但契丹兵烧杀抢掠,玩得太过分了。最先对他们动手的其实是中原百姓,义军民团蜂起,打得十多万契丹骑兵疲于奔命,焦头烂额。
职业武人加入之后,耶律德光便只有骑骆驼跑路一途了。
真以为中原百姓是绵羊啊?真以为人家武德不充沛吗?藩镇割据百余年下来,河南、河北、河东三地的成年男丁,哪个不会几手庄稼把式?哪个不狠?
你给人家留有余地,不把事做绝,人家自然也犯不着拼命。
可若做绝了,那可真是遍地皆敌,寸步难行,还想占领中原?
李克用军纪这么差,他部下之中,除李罕之这个吃人魔王之外,还有谁这么做?
可不能把别人想成傻子。
晚唐,在中国历史上是极为特殊的,草根出身的人大把占据高位。民风彪悍,好勇斗狠,军士跋扈,敢打敢拼。
邵树德可不想变成胡虏,那意味着永远失去了入主中原的机会,就像耶律德光一样。
因为中原百姓不是绵羊。jūn_rén 在全人口中所占的比例也太高了一些,衙军、外镇军、州兵、县镇兵、土团乡夫多如牛毛,这意味着组织度。
尤其是土团乡夫,就是农忙时干活,农闲时训练的老百姓。中唐年间,朝廷讨伐昭义刘稹,还给土团乡夫的首级开赏格,一首级值绢一匹。
首级值一匹绢的老百姓,真的一点不能打吗?
把藩镇割据百余年的晚唐社会风气,类比其他中央集权的朝代,是最大的错误。
“而今强迁河南府百姓,我的名声怕是已经受损,以后还得多加弥补。再烧杀抢掠,万事休矣,怕不是义军遍地,再无进取之机。”邵树德继续说道。
全河南几百万人一起反对你,我还不会骑骆驼,心里暗暗吐槽了一句。
“说到百姓,如今已有六万余人,若华州、渭北安置不下,便送一部分去胜州。当地羌胡之众甚多,风气有些怪。”邵树德又吩咐道:“不要急着催他们赶路,那样会多造死伤。沿途准备好休息场所,多备马车,有病的隔离开,尽最大可能减少损失。”
“遵命。”陈诚应道。
“此番最大的赚头,就是这些百姓了。”邵树德说道:“待步卒主力赶来,再干一票大的。”
当然,这需要朱全忠“配合”。
若其击退李克用,十几万大军排山倒海压过来,河南二十里一寨,粮道都断不了,疲敌之计多半也效果有限。
铁林、天柱、天雄、武威四军两万五千步卒,外加一万多骑兵,保不齐就要与其打上一仗。
若其驱大军绕路迂回攻陕州,断朔方军归路,还挺麻烦的。
不过还好,朔方军掌握着信息优势,打不过撤走就是了。
对付朱全忠,我时不时东出骚扰,退可保硖石险隘。战术上的疲敌之计实现不了,战略上的疲敌之计却可以奏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