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八,铁骑军带着大车小车,以及两千多俘虏从洛阳城下大摇大摆地走过。
数千百姓被辅兵看押着,一路西行。
张全义亲自走上了城头。
这一趟夏军东出,对天下局势的影响暂且不谈,仅就河南府而言,绝对是毁灭级的。
河南府北面是河阳镇,东面是宣武、宣义诸州,西面是陕虢,南面是山南东道,本来非常安定,没有战争威胁。
但如今看来,局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夏军从潼关出发,越函谷谷道,只要过了东、西二崤山,路就会好走一些,如果过了新安县,那就是一马平川,洛阳将暴露在其兵锋之下。
辛辛苦苦数年,民政上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唉!
张全义失魂落魄地回到府中。
邵树德这个人,他最近也在研究。
最初与他“打交道”,可能还是在关中的时候。那会他还叫张言,还跟着黄王,邵树德是诸葛爽手下大将,交锋几次,都吃了败仗。
黄王军中不断有人嘲笑,说自己不会打仗,被官军中一个无名之辈打得灰头土脸。
跟着黄王转战中原后,吃了太多苦头,心情苦闷,于是拉着部队闪人,与李罕之搭伙厮混,最后在河南府获得一块容身之地。
这邵树德,当真是我的克星啊,或许也是李罕之的克星。
李唐宾被他俘虏了,现在成了夏军大将。
“好兄弟”李罕之手下的符存审、李铎、何絪三人也被拐走,在夏军为将。
还要坑害我到几时!
“阿爷,要不要遣人知会一下葛将军?”长子张继祚几乎前后脚跟了进来,轻声问道。
葛从周在汝州,汇合蔡、许、陈等州兵马,听闻大将庞师古从南边回来了,麾下有不少防备孙儒的兵将,而今悉数撤回。
葛从周虽说没犯什么错误,但两次用兵,一次在崤山设伏,泰半落空,未能歼得夏贼银枪都主力,一次遣郝、冯二将绕道攻击夏贼粮道,但音讯全无,多半全军覆没了。
后面放弃崤山营寨,也是奉东平郡王之令,引夏贼东行,让他们顿兵于洛阳周边,拉长粮道,好施展各种手段。
但失败就是失败,统兵大权估计要被剥夺了,说不定还要被召回汴州,而今还联络他作甚。
“葛从周要失势了,遣人知会一下庞将军吧。罢了,这信我亲自来写,你再誊抄几份,交由几个信使,趁夜出发,送往南边。”张全义想了想后,说道。
之所以要趁夜,是因为外头夏军游骑活动比较猖獗,怕被截获。
夜中出发,周围地域又这么广阔,只要运气不是太差,应能及时送到。
当然即便被拦截了也没什么。信的内容他自有分寸,不会涉及到汴军各路兵马的行止,只是单纯地说下援兵先锋保胜军溃败的事情。
写完给庞师古的信后,张全义觉得不妥,又写了封给葛从周的信。
儿子张继祚分别拿去誊抄。
张全义静静地坐在屋内,他想起了弟弟张全武,如今在太原当个闲散小官。
或许,该给他也写封信?
他犹豫不决。
想写,但害怕朱全忠。不想写,乱世墙头草的本能发作,又觉得该多面下注。
罢了,还是不写了。
晋阳那局面,看起来就不像能成事的,甚至不如灵夏。
夕阳从窗户洒落进来,照在张全义的脸上,纠结得就像块橘子皮,这些乱世老滑头啊。
他又思考是否该与李唐宾联络联络感情,但好像时机也还不成熟。
唉,如今这局势,扑朔迷离。
夏军看起来大占上风,但邵树德的老巢离这里太远了,不可能支持得起多少大军征战于河南府。东平郡王的势头又这么好,兵多将广,即便暂时小挫一阵,早晚能将夏贼逼走。
除非,邵树德能拿下河中,如此才能追平宣武的实力。
再等等。
新安县那边,是不是要开打了?吾儿继业能否挡住夏贼?
张全义忍不住走进书房,拿起了洛阳周边的山川地理形势图。
“来人。”他突然喊道。
“大帅。”亲将走了进来,行李道。
“遣使知会吾儿,若夏贼行至城下,当谨守城池,万勿出战。夏贼掳掠,便——便让他们掳掠好了。夏贼退走后,总还有收拾残局的机会。”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