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珍会答应吗?”
“十有八九会。”
“吾儿,你不了解这些武夫。”邵树德站起身,倒背着双手踱了几步,道:“这些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目前许州行营主要精力还是放在汴州那边,朱珍自在得很。他会看不清自己,会认为自己有价值,没那么容易就范,总想要更好的条件。”
“这……”邵承节确实没法理解这些武夫的心理。
“况且,朱珍还指望着杨行密、李克用等人出来搅浑水呢。若局势有变,他就更有价值了。比如,算准我为了解决濮州问题,会对他让步。”邵树德冷笑道:“况且,朱珍也未必愿意去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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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矣!”邵承节突然说道,脸上是一片明悟之色,好像想明白了什么。
“说说看。”邵树德鼓励道。
“朱珍想要徐州!”邵承节说道:“他是丰县人,若能出镇徐州,便算荣归故里。阿爷不妨许他感化军节度使之职,领徐、宿、濠、泗四州,濠、泗在杨行密手里,让他与杨行密争斗。”
“你又想得简单了。”邵树德失笑,道:“朱珍没那么傻。我若许他徐州,他确实可能降,但之官后,定然会结好杨行密,而不是与他争斗。再者,徐州乃中原重镇,如何能轻易许人?万事想着走捷径,这心思可要不得。懂了吗?”
“懂了。”邵承节老老实实应道。
三郎、四郎默默看着兄长被训,不出声。
“说实话,荆南我都有点舍不得给出去。”邵树德突然说道:“与其给朱珍,不如给赵匡凝。如果他有本事拿下江陵府,夔峡也一并送给他又如何?至少襄阳给我留下了。”
赵氏兄弟对江陵是有执念的,数年来一直在掺和那边的事情,忙得不亦乐乎。其实邵树德对他们有些不太满意,治理地方不在行,打仗水平也一般,出兵出力也不是特别积极,感觉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对于燕北局势,吾儿怎么看?”邵树德坐回了虎皮交椅,问道。
“李克用定然会出兵北上。”邵承节不假思索地说道。
“他是你大伯,如何直呼其名?”邵树德眼一瞪,说道。
“阿爷你有时候也直呼大伯名讳。”
又一个爆栗打下。
邵树德认真地说道:“他是我兄长,也是你大伯。他若愿降,异日封他亲王又如何?我的兄长自然有资格当亲王。你那些堂兄堂弟,也可以富贵。在这件事上,我从来没有诓骗任何人。你大伯虽然感情用事,但他不傻,我若全是一片虚情假意,你以为他会对我有什么好脸色?你娘亲就很明白这一点,逢年过节礼数从来不缺,是真的在维系这门亲戚。以后学着点!”
“明白了。”邵承节应道。
三郎、四郎看看父亲,又看看兄长,继续旁观。
“李……义兄已经将景州还给了卢彦威,班师回幽州。王镕松了口气,遣使奉上十万缗钱、二十万匹绢。这是我刚刚收到的消息。”邵树德说道:“李克用,多半已在幽州聚集大军,要发往燕北了。”
“阿爷,可否邀契丹一起出兵,夹击晋人?”邵承节问道。
“契丹人怕是没那么傻。”邵树德说道:“契丹,经过几十年发展,现在也是一个强盛的势力了。算上被其役使的室韦、奚、霫等部落,出个十余万骑不成问题。我、契丹、河东三方,互相都觉得对方有威胁。契丹人没本事攻入幽州,但他们扩张的野心十分巨大,西面盯着奚人牧场,东面看着渤海、女真,南面欲入营、平,北面欲征服鞑靼。与他们合作,你要让出什么?奚王已有意投靠,莫不是把去诸的人头送过去?”
邵承节连连摇头。他现在也知道奚人是对付契丹的一个极好抓手,轻易不能丢掉。
这个部族与契丹相爱相杀数百年。
国朝早期,契丹居松漠,在北面,奚人在南面,为饶乐都督府。
武后年间,契丹反叛,被平定,遭受重创。奚人趁机背刺契丹,尽占其牧地,潢水大部为其所有。后来契丹慢慢收回了一部分牧场,但他们紧接着又造反了。
开元年间,契丹复叛,至开元末,在唐廷的打击下实力大衰,已沦为奚王附庸,地盘日渐缩小。“自此,契丹中衰,大贺氏附庸于奚王。”
这个附庸期相当之长,一直到奚人犯了错,被幽州镇大破,契丹趁机反咬一口,攻奚人。但那时候奚人还不至于无还手之力,真正被打得狗一样还是在僖宗光启年间。
也就是说,奚人真正破落也就十几二十年时间,现在成了契丹的附庸,但心气未衰,还有可为之处。
“奚王欲投我,我不会将他交出去。契丹又要营、平,义兄不会答应。从这点来看,我和义兄更该一起打契丹人。”邵树德突然笑了。
契丹人对营、平二州也有执念。
李尽忠、孙万荣的营州叛乱就不谈了。就说这会,他们对幽州控制下的营、平二州是必欲夺之而后快,却不敢动手。
历史上真正拿下,还得到刘守光时期。他与父亲刘仁恭爱妾通奸,事败后造反,杀兄囚父。刘仁恭幼子、平州刺史刘守奇大骇,率军降契丹,阿保机令其镇守平卢城——有一说一,耶律阿保机对汉官是真的信任。
自此到了后唐年间。当年带着一点点人投降契丹的卢文进,被阿保机安置在平州,这厮居然拐带着契丹、奚、汉人数万投降后唐,营、平二州又离开了契丹。
当然后唐末年,契丹重新夺回营、平。
可见他们对这两个顶着他们柔软腹部的地方非常重视。
“既如此,不妨与大伯联兵,分食契丹?”
“那对义兄有什么好处?”邵树德笑道:“北边就是一笔烂账。三家人大眼瞪小眼,都投鼠忌器。不过能把晋军吸引到北边就是赚的,看来得派出使者了,就是不知道这一次,义兄还会不会信我了……”
邵承节本想笑,但死死憋住了。
大伯再傻,这次定然不能被骗了。除非父亲亲自出马,不过多半也没用了。怕是甫一见面,大伯就要将父亲擒下,未必会杀人,但绝对要出了一口恶气再说。
北边的局势,确实有点乱。不知道还能不能拖延,哪怕几个月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