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说一,国朝大力打击世家门阀,南阳人口中的隐户应该是要大大少于汉魏南北朝的,但人还这么少,以至于玄宗朝时将大量突厥、粟特、吐谷浑降人安置到南阳,给他们划分牧场,就很离谱——牧场是需要大量土地的,能在南阳划牧场,本身就说明了当地人烟稀少。
“长安市人除了在城中耍嘴皮子,会种地?”王师克在一旁听了半天,忍不住问道。
“不会也得会。已经有很多人应募了。”王师鲁说道:“长安眼见着一天天衰败下去,养不活那么多人知道吗?他们要么去当武夫上阵拼杀,要么老实开荒种地。没人要长安市人当兵,那个太要命了。种地的话还可行,慢慢学就是了。”
“邵树德要多少人?”王师克又问道。
“一万户。”
“长安穷人可不止一万户。”
“他暂时应该只负担得起一万户。”
“华州、同州、乾州、耀州、长安,这么多年间,邵树德从关西弄出去几十万人。处心积虑,所谋深远啊。”王师克叹道:“再过十几年,河南也彻底是他的了。”
王师范默默听着。
长安的官员在向东流动,贫苦市人也向东流动,甚至财富可能也在向东流动。
在洛阳得了官位的官吏对邵树德感恩戴德,因为他们可以养活一家老小了。
在唐邓随得了土地的百姓对邵树德感恩戴德,他们同样可以养活一家老小了。
商徒在洛阳赚到了钱,对邵树德交口称赞。
工匠在洛阳得到了工作,对邵树德交口称赞。
长安这边,确实垮了。
当然,这个垮是长期的过程,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但趋势是明确无误的。
有这个优势,王师范已经可以预见到,在不远的将来,一支夏军会西进关中,或者从关北南下,进入长安,将满朝文武强行迁走,进行最后的准备。
外间起了一阵响动,几人纷纷望去,却见王师悦匆匆走了进来。
“二弟,我得到个消息。”王师悦抖落了身上的积雪,又跺了跺脚,哈了口气,搓着手走到火炉旁,一边烤火,一边说道:“有夏军从关北南下,已至耀州。”
“哪支夏军,多少人?”王师范一惊,问道。
“听闻是黑矟、金刀、飞熊三军,数万众。浩浩荡荡,一点不避人,声势极大。”王师悦说道。
“这几支部队听闻过,之前不是一直在灵夏么?淄青大战之时,也没见他们出动,在关北有些年头了吧?”王师范问道。
“我听河中进奏院的王从事说,这三支部队一直在草原上与鞑靼、回鹘、契丹厮杀,军使分别是杨亮、夏三木、杨弘望,都是沙场宿将了。”王师悦说道:“三支都是骑军,因为消耗太大,河南供给不上,因此一直屯于灵夏,靠草原养着。我估摸着,他们也是来换防的,有来有走嘛,这三支来了,之前与咱们在郓、兖、齐地厮杀的飞龙、铁骑、定难三军应该就要回灵夏了。”
王师范皱起眉头,道:“从关北南下,无论走哪条道,都应该是从同州南下啊,为何会拐到耀州,这是奔长安来的?”
王师悦一怔。
“不至于吧……”他不是很确定地说道。
王师诲叹了口气,道:“我等刚来长安朝廷就要没了么?邵树德也太心急了。”
“还有一个消息,不知真假,我也是听忠义军进奏院的人提到的。”王师悦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邵树德嫡长子邵承节本在襄阳督办粮草,过年都没回去,一直在威胜军内邀买军心。但突然间就收拾行李,北上了。传闻要来长安,以后可能就要常驻于此了。”
“昔年刘裕留其子义真守长安,这几支南下的jūn_duì ,莫不是邵承节将来的班底?”王师克问道。
这话一出,众人尽皆无语。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邵树德部署在关中、河陇的jūn_duì 数量确实偏少,甚至可以说少得不正常。调个几万人过来才像那么回事,毕竟出点什么变故之时,没有兵用事很麻烦的。
“西京留守来啦,邵贼果然等不及了。”王师诲冷笑道:“我敢打赌,邵承节要领京兆尹。十四岁的少年郎当京兆尹,吃相也太难看了。”
屋内久久无言,只剩下若有若无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