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省六部制,宰相做决策,效率低,但很难出现权臣。
明清的内阁制,则是另外一个次元了,皇帝做决策,学士给建议——当然如果皇帝懒政或年幼,又会事实上变成一省六部制,但就法律制度层面而言,学士是没有决策权的,虽然在实际执行过程中,他们往往可以钻空子,取得这个权力。
邵树德内心之中也有些不定。
他觉得,如果一步跨到明清皇帝直管六部的程度,不光文臣非议,怕是武将也要骇然,步子迈得有些太大了。
“殿下之前提六部尚书为正二品……”见邵树德不语,宋乐笑道:“其实明眼人都看在眼里,都若有所思。”
邵树德哈哈一笑,掩饰尴尬,小把戏被人看穿了。
“仆建议,裁撤尚书省,度支、盐铁、户部三司之权重归六部。六部置于中书省治下,保留门下省,如何?”宋乐问道。
这个三司是在中晚唐缺钱的大背景下诞生的。
藩镇割据之下,河北的上供就是象征性的,还经常一毛钱都不给朝廷。
河南、河东几乎也不给朝廷贡献财政,因为养了太多兵。比如东都镇原辖河南府、汝州,在德宗那会财政收入不到六十万缗,但他从来不给朝廷钱,相反还要朝廷转移支付贴钱。
京西北诸镇,更是完全依赖中央转移支付。
宣武镇养兵十万,也甚少给朝廷钱。
与之相对,南方很多藩镇年财政收入还不如宣武、徐州等镇呢,但却要上缴绝大部分赋税,因为他们不养几个兵——北方多为节度使,南方多为观察使,可知差别。
元和年间全国将近一百万武夫,绝大部分在北方,他们完全是财政黑洞。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朝廷财赋三分之二来自江南,用来弥补长安官僚机构以及巨大的平叛军费开支。
朝廷为了搞钱,派盐铁使到南方收税,转运使负责运输,三司应运而生。
德宗时盐利六百多万缗一年,绝大多数取自南方。
北方诸盐池,夏绥的自收自支,防御北边。
河北盐池根本不可能给中央钱,淄青海盐的利润也是揣自己兜里。
也就河中盐池朝廷能控制,但还得与藩镇分账,毕竟河中镇百余万人口要养五万大军,开支大——而人口是河中两倍的淮南镇却只有三万兵,这还是淮西叛乱后扩军得到的成就,在此之前,“不足万人”,省下来的钱自然要上缴中央。
三司混到现在,其实也搞不到几个钱了。
南方的观察使慢慢变成了节度使,他们养的兵也多了起来,再加上野心萌发,上供日少,朝廷财政崩溃是必然的事。
宋乐建议将三司重归户部,也是为了规范一些。
“好!”邵树德也退了一步,道:“三司重归户部,六部隶于中书省治下,门下省的审核批驳之权保留。但政事堂的选人范围,我想扩大一下。”
“如何个扩大法?”宋乐问道。
“以往政事堂成员仅限于中书、门下二省,偶有六部尚书,但不多,翰林院更少。”邵树德说道:“我看秘书省、翰林院乃至宗室都可以派人嘛。”
“秘书监、翰林学士不通政务,如何能参知政事?”宋乐皱眉道。
“秘书省、翰林院的官员可去地方履职,这不就懂政务了么?”邵树德反问道。
宋乐无言以对。
秘书省、翰林院都是亲近皇帝的机构。皇帝这是要培养私人,往政事堂塞自己人。
如果政事堂人多了,争执不下,还会诉诸皇帝裁决。
不过已经不错了。
开国皇帝,他能让步,已经很有良心。不过,或许还有别的原因?想要拉拢文人?改变社会风气?
“政事堂以多少人为宜?”宋乐问道。
“暂定为七人吧。”邵树德说道:“门下侍郎两人、中书侍郎两人,另外三人,我来定。争执不下时,可表决,以人数多寡决定。”
这个举手表决制,以前是没有的,这也是效率低下的重要原因。
另外,皇帝其实还有否决权。即某项政策,宰相们自己做决策,并达成了一致意见,皇帝还可以否决。
这个权力,其实相当不得了。有些时候,皇帝会拿它来与宰相们做交易。
“内侍不得入政事堂,六部尚书的品级,重新斟酌一下。”宋乐补充了一句。
邵树德笑了,这是被宦官给搞怕了么?也担心自己直管六部,兼领宰相?
“可。”他说道:“但宰相不得兼任枢密使,文官亦不得出任枢密使。”
“九寺与六部之间的权力分割,还得弄清楚。”宋乐又道。
“宋师何必这么急呢……”邵树德打了个哈哈,道:“框架弄清楚了,其他的都好办。”
宋乐一想也是。
制度基本就这样了,二省六部,皇帝与士人分享权力,共治天下。但枢密院仍然由武夫把持着,这些武夫们的背后,其实就是皇帝本人。
这样也可以了。
只要武夫们不要乱插手民政,文官已经烧高香了。至于兵事——反过来抢占武夫们的权力地盘?只要别以武御文就行了,以文御武,真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