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预期晚了一天,四月十八日,皇后终究还是到了。
邵树德从张惠的床上爬起来,让宫人给他更衣。洗漱之后,匆匆前往正殿。
张惠亦从床上坐起,呆呆地低头看了看,欲哭无泪。
重翟车停于殿前,仪仗如林,宫悬钟罄齐鸣,皇后在宫人的搀扶下下车后,邵树德心中打突,也不顾的礼仪,一把拉住皇后的手,道:“娘子,想煞我也。”
折芳霭的眼睛里全是笑意。她不愿听到“皇后”之类的称呼,就爱听夫君喊她“娘子”。
二人互相牵着手,彷如广明元年(880)底刚刚成婚时一样,慢慢步入交泰殿。
时光无情,整整过去二十四年多了。
这一刻,除了在心底若隐若现的玉娘外,邵树德忘记了所有其他姬妾,紧紧拉着妻子的手,默默品味着二十多年的风风雨雨。
一起走过来的妻子,已经不仅仅是家人那么简单了,还承载着很多岁月沉淀下来的人和事。看到折芳霭,邵树德就会想起当年在绥州野心勃勃、意气风发的岁月,就会想起曾经的拼搏和已经逝去的青春。
回忆太多了,总是让人感慨万千。
不过,他的这份感动并未持续太久,当进入正殿,一众姬妾前来拜见之时,尴尬情绪开始上升。
他克制住了。
毕竟不是小年轻,他的脸皮已厚如城墙,同时心底自有一份骄傲。都说帝后二圣,但皇后毕竟要屈居于皇帝身下。
“参见皇后。”以唐淑献皇后何氏、贤妃诸葛氏为首,昭媛嵬才氏、修仪裴氏、修媛萧氏、充仪杜氏、充容韦氏、充媛张惠、婕妤储氏、婕妤种氏、婕妤阿史德氏、婕妤耶律氏十二女一齐行礼。
折芳霭回礼,然后看着三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外加两个已经生育皇子的何氏、阿史德氏,笑容渐渐消失。
好难啊!好难克制住嫉妒心啊。
折芳霭觉得这皇后当得好没意思,对这些分了她奶源的女人还得笑容相迎,关怀备至,尽量装出一副不善妒的大妇模样。
真的好难啊!
“诸位服侍圣人劳苦功高,一会都有赏赐,坐下吧。”折芳霭感觉自己的声音不是很正常,但尽量克制住了。
邵树德恰到好处地捏着折芳霭的手,往御座而去。手上传来的回力很大,还有指甲入肉的痛感。好在他常年使刀弄枪,老茧厚得很,倒也无碍。
“官——夫君,吉日既然定在六月中,那也不远了,诸事可已妥当?”坐定之后,折芳霭问道。
“娘子勿忧,为夫这些时日一直督促太常、太府、鸿胪诸寺,基本都准备妥帖了。”邵树德笑道:“嗣武、月娘成婚之后,便居于北平府赵王宅。待战事平息,再随朕班师回朝。”
“夫君这般说,妾就放心了。”折芳霭点了点头,道:“孩儿们都长大了,接下来一个个都要嫁娶,妾看了便万般欢喜。”
邵树德将右手与折芳霭十指相扣,道:“朕的大业,还得靠孩儿们来继承。嗣武成婚之后,便轮到承节了。”
折芳霭下意识想抽出手,但手上很快传来一股大力,扣得更紧了,她心中欢喜,脸上也有了笑意,道:“差点忘了诸般赏赐。”
说罢,便唤宫人进来,要给嫔御们礼物。
邵树德含笑坐着,目光在三个大肚婆身上流连了一番,又专心看着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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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泰殿东南角的临波亭内,南风习习,野花烂漫。
邵树德坐在石凳之上,将贵妃赵玉拥在怀里。
玉娘年逾五十,容颜已逝。这两年身体也不是很好了,让邵树德很是忧心。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八年前非要生两人的第三个孩子导致的。
“官家,嗣武成婚后,就让他离京吧。”阳光洒在身上,赵玉觉得浑身暖洋洋的,非常舒服。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蜷在官家怀里,那是她在深宫之中,唯一能感觉到依靠的地方。
曾几何时,一个“粗鄙”的小武夫经受不住美色诱惑,把她掳回了家。
广明元年的时候,这个武夫一时冲动,甚至想要娶她为妻。
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们生育了三个孩子,上天垂佑,都健健康康长大了。
现在的她已经走向了人生暮年,有时午夜梦回,都忍不住想再回到广明元年绥州龙泉县的那间小屋。
“好。”邵树德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