潢水哗哗流淌着,昼夜不息。
河流两岸,鼓声阵阵,杀声震天。
契丹骑兵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进攻。勇将曷鲁不避锋矢,亲自带队冲杀,半晌之后,带着浑身的箭矢撤了回来,神色间夷然无惧。
阿保机亲自将曷鲁搀扶下马,并替他裹伤。
“不用。”曷鲁推辞道:“我仍能战。”
阿保机大为感动,道:“有你在,夏贼定然无法得逞。”
曷鲁叹了口气,道:“阿保机,你走吧。这里交给我就行,方才你也看到了,正面强攻,怕是无法奏效,只能迟滞贼人了。”
阿保机也不矫情,点了点头。他本来就没准备在潢水流域待多久,之所以来此,也是抱着万一的希望,看能不能击败往平地松林进发的这一路夏军罢了。
如今看来,有点难。
曷鲁抓了几个俘虏,审问后得知,夏人以铁骑、飞龙、金刀三军五万人为主力,装备精良,经验丰富,勇猛善战。正面冲,确实不是他们的对手。
昨日阿保机亲命大鹘、小鹘二军冲了一下金刀军,损兵数百,没有效果。
今日发了狠,驱使鞑靼、霫、室韦、奚、乌古、渤海诸部兵猛冲飞龙军,不计伤亡,反复攻打,依然没有效果。甚至在铁骑军加入战团后,冲击的诸部兵大溃,前后损失两千多人。
这都是一帮杀人如麻的老手,他们心中不知道何为畏惧,战场经验也很丰富,抓机会抓得非常好,十分难缠。
今日遥辇氏的敌剌建议,不要和他们硬拼,转而集中大队骑军,分散搜索敌人放牧牛羊马匹的地方。
草原打仗,节奏有时候很快,立分胜负,有时候又非常慢,打一天,放牧好几天——说穿了还是补给问题。
草原的补给来自随军携带的牛羊。在没有地面水源的时候,羊奶有时候就是唯一的补水来源。而羊这种东西,啃食牧草非常厉害,如果不经常换着地点放牧,草根都能给你掘了。因此,说是五万、十万、二十万大军,但在草原之上,往往非常分散。
比如眼前的夏人,就是飞龙军一部三四千人,外加铁骑军千骑,带着许多大车,车上载运了部分粮草、物资——这是他们所谓的战兵。
不知道从哪征来的蕃兵纯粹是打下手的,大概两千来人的样子,既要承担作战任务,也要放牧牲畜,苦逼得很。
敌剌建议优先寻找对方的隐秘放牧地,然后突袭之。不求击败敌人,但可以极大延缓他们的进兵速度。
当然对方也可能这么做。那就是打烂仗了,一样可以把水搅浑,起到迟滞敌人的效果。
但这种战术需要一个前提,即聚集大量兵马。
夏人最开始可能不会派多少兵护卫放牧的羊群,但吃过亏以后,他们一定会派飞龙、金刀这样的善战之士护卫。哪怕只有千人,你要准备多少人来打?
阿保机一开始有些心动,最终还是放弃了。
这样打到最后,也只是拖慢夏军的步伐,不一定能赢。纵然赢了,也只是败了一路偏师。而击败偏师,是扭转不了整个战场局面的。唯一的破局之策,就是击败从营州北上的十余万夏兵。
此路一败,诸路皆溃,所有难题迎刃而解。
“阿保机,你走吧。”曷鲁又重复了一遍,道:“此战,我军为主,敌军为客。大军后方,有越王城、西楼、北楼、密云县提供补给,比夏人方便多了。你是做大事的,如今这个危局,我没有信心扭转,只能靠你了。至于平地松林这边,地方大着呢,千里松林,遍布水沼、芦苇,我便与他们兜圈子又如何?捉迷藏的游戏嘛,反正尽量拖就是了,大不了一死,又有何惧?”
这话说得挺悲壮,阿保机感慨万千。
曾几何时,他有千般雄心、万般壮志。四处碰壁之后,他已不作任何他想。
邵贼可恶,放着南方藩镇不打,非要劳师远征,讨伐契丹,他又有什么办法?只能叹一声时也命也,遇上这么个疯子,谁都没办法。
“等我回来。”阿保机用力握住曷鲁的手,道。
说完,他翻身上马,大手一挥,向南而去。
欲稳、霞里、海里等人一一与曷鲁告别,然后跟上了阿保机。
此去南边,兵贵精不贵多。
人越多,吃得越多,补给越困难。打仗之前的第一要务,就是思考后勤补给能不能跟得上。有可汗亲军、大鹘、小鹘二军,再辅以一些各部精壮,差不多也就够了。
大军行进的速度很快,只一天工夫,就抵达了密云县。
密云是耶律偶思的头下军州,最初为了安置契丹掳掠的数百户西密云戍百姓。如今好些年过去了,密云已经成了一个县,筑了城,有三千多户百姓——大部分是渤海人。
密云县大体位于后世翁牛特旗一带。三千多户百姓大部分靠种地为生,兼有畜牧业,毕竟野外那么多草场,放牧又不需要多少人手,这个资源不利用上就太可惜了。
密云县的兵已经北上,和越王城的人合兵一处,有众万余,在潢水两岸筑城修寨,试图利用当地狭窄的地形,阻遏夏军深入潢水流域。
看得出来,契丹攻伐渤海之后,进步非常大,短板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弥补。如果再给他们一些时间,天知道会发展到什么程度。
阿保机没有再次过多逗留。
放牧了一下马匹,领取了部分补给物资后,又分成三股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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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战鼓一声,王崇放下面帘,大声呼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