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很快到来,辽泽依然绿草如茵,水波荡漾。
随着契丹主力大军的仓皇撤退,契丹衙帐、遥辇可汗城、南楼、东楼、龙化州、紫蒙县、密云县等城池一一陷落。
这些个契丹城镇,基本没有经历大战就被轻松攻取。
唯一坚持时间较长的,大概也就密云县。高佑卿率横野军骑兵至此,契丹不降。直到金刀军一部抵达,两日拔之。
遥辇可汗城甚至只坚持了一天,就在黑矟军及城内倒戈的渤海、汉兵的夹击下,为王师攻破。
而在此之前,仪坤州、西楼、越王城、北楼亦被攻取,契丹人持续了三代人的从游牧转向半定居的努力,直接被一次清空。
而无法走向定居的话,契丹的强大就只是一句空话。
七月初三,阿保机带着已不足十万的残兵败将,抵达了浑河左近。
越往北走,他的心越往下沉。
西楼和越王城没了,他早有预料。抵达之后,夏人果然从城内冲了出来,三千余飞龙军就敢耀武扬威。
遥辇敌剌率军前出,将其击退,算是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阿保机没敢与他们多作纠缠。即便夺回越王城和西楼又能如何?契丹如今已经守不了城了,这里只有一些被荒废的耕地,一旦定居下来耕作,夏人再打过来,就只能束手就擒。
离开西楼后,大军继续北上。
一路之上,每天都有人逃走,不知去向。甚至还有人发动叛乱,被镇压之后,军心更加涣散。
阿保机怀疑八部丁壮还能不能打?他现在什么人都不敢信,只死死攥着可汗亲军、大鹘、小鹘二军一万多人,这是他手头的精锐,也是赖以镇压各方的利器。
前往北楼的道路也不顺利,夏人越来越多,厮杀一日多过一日。如果说飞龙、金刀二军还无法对他们造成巨大的威胁,那么铁骑军就很讨厌了。
阿保机曾经调集精锐与他们大战,将铁骑军打痛之后,他们确实不敢正面厮杀了,但依然没有退去,如同苍蝇一样死死跟着。
如此种种,令他失去了耐心。
“曷鲁,你遣人来报,说夏人围了北楼,但方才拷讯俘虏,北楼分明一天就破了,这个事为什么不说?”
“牛羊呢?人呢?咱们随军牛羊不多了,还没有女人,以后怎么过日子?”
“曷鲁,这次真是你的错。你判断夏人要去遥辇城,想要伏击。结果除了满嘴沙子外,你吃到了什么?”
“我不管夏人如何知道北楼的,但现在北楼没了,牛羊没了,人也没了,都去哪了?”
“走吧,不要等了。这里什么都没有,夏人还在后面追呢。”
各部头人们火气很大,纷纷指责曷鲁。
曷鲁百口莫辩,他的亲随、部下们也涨红着脸,羞愧难当。
“夏人若来,我带自己的兀鲁思顶上去,哪怕全部战死,也绝不逃跑。男儿说话算话,够了吗?”曷鲁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众人,问道。
“你死有什么用?你死了,能让牛羊、丁口回来吗?”
“别和他吵了,夏人一定把人丁和牛羊都转移了。我遣人四处看了看,什么都没有。”
“我们来晚了,当初就不该打,直接撤到北边,夏人能追多远?有那工夫,他们不如去抢渤海国。”
“其实已经追了挺远了。这帮人,真狠啊,唉。”
众人吵吵嚷嚷,争论不休。
阿保机却恍若未闻,他定定地看着北楼。
城头上站满了紧张的夏兵,那应是飞龙军吧?难怪北楼很快就被攻破了。
夏人大规模列编骑马步兵,委实是一桩创举。骑战虽然不行,但数百里奔袭后,下马步战,攻城拔寨,无所不克。
有这些人在,从今往后,契丹很难筑城了。即便修好,也会被他们的骑马步兵攻克。
这个认知,让阿保机心中更加无奈。他一直认为,如果不能定居下来,契丹八部是没有未来的。就像那草原上旋起旋落的部族,称雄一时,最终烟消云散。
回鹘那么强大的帝国,地控万里,控弦之士不下百万,结果被几万黠嘎斯人偷袭王庭,直接灭国。这就是游牧帝国的悲剧,一点韧性都没有,可以胜很多次,但有时候一次失败,就导致了消亡。
要筑城,要种田,要耕牧结合,这样才会富裕起来,才会有韧性。
他还想创制契丹文字,建立体制、法典,这些都必须定居下来才能做到。
如今,到哪里去寻这么一处地方呢?
“大汗。”海里悄悄靠近。
阿保机回过神来,问道:“何事?”
“迭剌带着自己的部丁跑了。”海里低声说道。
“迭剌”是耶律迭剌,阿保机的亲弟弟。
阿保机麻木地点了点头,示意他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