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家子弟在营州如何?”吕兖又问道。
吕家主要分布在幽州、沧景两地。从去年开始,有一部分家贫的远宗子弟移民到营州。虽说关系略有些疏远,但到底是本家,吕兖还是很关心的。更何况儿子在这边,维持住关系,有族人照应总是好的。
“在柳城县的都安顿下来了。”吕琦说道:“朝廷明年要设徒河县(今北票市东北),是为营州第七县,听闻给地给得多,有些人便去那边安家了。儿还没去过,不知情形,惭愧。”
“无妨。”吕兖说道:“契丹已平,七圣州为营州北藩,徒河县算是内地了,料无大碍。”
“也是。”吕琦点头道。
其实真的安稳吗?也未必。七圣州去年还有叛乱呢,也就被镇压下去了罢了。契丹大汗耶律亿尚在,不消灭此人,七圣州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安稳,撑死了也就护圣郡王就藩的护圣州一地好些罢了。
不过他也知道,此非一朝一夕之功。有圣人在,一切风浪都会平息,七圣州最终会成为真正的国之藩屏。
是的,吕琦对圣人有着极强的信心,或许也是他内心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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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儿子分别后,吕兖、范文达、卢鹤年一行人继续前行。
他们向东越过冰封的辽河,经过十天的跋涉,于二月十三日抵达了沈州理所沈阳县,宿于城南的驿站。
沈州郊野,马蹄声阵阵。
定居沈阳的府兵大爷们,或许“沾染”了契丹人的习性,穿着皮裘,骑着骏马,手持角弓,追逐着慌不择路的野鹿、黄羊、狍子,进行着规模浩大的围猎活动。
“关北人喜冬季打猎,没想到辽东人也这般。”范文达看着万马驰骋的热闹景象,心中激动,因为中原很难见到这种活动,让他想起了久违的家乡。
卢鹤年淡定地看着,偶尔与宫廷卫士们闲聊几句。
宫廷卫士要么是禁军老卒,要么是勋贵子弟,要么是蕃邦质子、奴部丁壮,对打猎并不陌生,也非常喜爱。
“府兵散则为民,聚则成兵,一年之中,也只有冬闲时可集中训练了。”有宫廷卫士说道。
“安东府、沈州当有不少归德军旧人吧?当年和咱们一个饭甑里抢食吃的,杀人的手艺看样子还没退步。”
“冬天练练也好,总不能春天练吧?误了农时不说,春暖花开能练出个屁名堂!能吃得苦中苦,方能为人上人,就该天寒地冻的时候练。”
“中朝大国,底蕴深不可测。便是地方乡勇,也这般精锐。”
“哈哈,拔野古,这可不是土团乡夫。看那边,对,就是树下的那些铠甲,土团乡夫一辈子也攒不出来。”
“唉,若不能出头,我也自请为府兵,至少落得个自在。”
“你家祖还在,仕途顺遂,担心什么?便是当府兵,也能混个校尉、都尉什么的。”
宫廷卫士们在大内值守之时,规矩森严,话都不能多讲。此番出京,可算能说个痛快了,又恰好见到了熟悉的军旅景象,因此谈兴很浓。
卢鹤年站在雪原上,默默看着。
在中书省的时候,作为令史的他接触到了很多档籍资料。
沈州有七县,本来就三四万人,多集中在白望县,即契丹贵人菩萨蛮曾经的头下军州。朝廷克复此地,正式置州设县后,整顿了一番,并迁移了部分汉地百姓,如今沈州计有余户、余口,此为编户之民。
除此之外,尚有渤海、靺鞨、契丹、奚、汉部曲余户、余口,大部分都是俘虏了。
其实沈州在钱粮上并不能自给。
圣人北伐渤海,十万大军所需物资,大部分靠抢。为何如此不注意“王师形象”?其实也很简单,尽可能省下钱粮给沈州这些新设州郡用。
当然沈州的条件也很好。平海军以及征发的民船,可自大辽水溯流而上,转运成本极低,故储备了大量军事物资,其中粮食是最大一宗。
沈州七县,现在完全靠朝廷养着,且今明两年还断不了奶。
沈州的府兵们,现在其实还是拿军赏的募兵。军额,实有余,土地是足够了,部曲的数量则远远不够。
他们现在打猎得到的收获,皮、筋之类的或可自己留着,但肉肯定要上缴,毕竟这会是朝廷在代管他们的部曲,每天都要吃饭,开销极大。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朝廷不惜工本,大力开发辽东,路子是对的。前期投入越大,将来的收获就越多、越快。
所有人都小看了这片土地的潜力,小看了圣人的决心。
此番面圣之后,或可得个官身。伯父建议在辽东道当县令,此为老成持重之言。在别的地方当官,可没辽东这么容易吸引圣人的目光。
但是选择哪里呢?
辽东道诸州,发展肯定是不同步的。就当前看来,龙泉府最富,户口最多,当官最舒服——其实渤海五京都不错,都挺舒服的。
渤海旧地之外,当数沈州发展最快,将来甚至会超过龙泉府。原因也很简单,它可以通过大辽水、辽海沟通中原,运输十分便捷,能从朝廷那里吃到更多的“奶”。
但在这种地方为官,做出成绩别人会说是理所当然,做不出又要被诘难。与其这般,还不如选个别处地方,比如鄚、蒙、郿、理等州。
还有时间,路上可慢慢权衡,慢慢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