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圣州亦是王土,在哪安家不都一样么?」李巨川笑道:「如今很多华夏正州,在古时候多半还是羁縻地,若无先辈披荆斩棘,筚路蓝缕,羁縻地永远成不了正州。臣是捧圣郡王傅,如果臣都不做出榜样,王府僚属、军将们又怎肯在此安家?」
邵树德闻言连连叹息。就本心而言,谁不愿意住热闹繁华的大城市呢?边塞苦寒之地,安全都是个问题,生活更谈不上便利。
生病了,能请到好郎中吗?
子女教育,有好的老师吗?
想看些书,到哪里去买?
出了门,街道可一眼望到头,入目所及,永远是那几家店铺,货物都不带变的,永远是那些人,一代代子承父业,生活仿佛凝滞了一般。
他知道,很多人其实是把七圣州当做升官的跳板,打算把握住这个缺乏竞争、升官较快的捷径,先把品级问题解决了,然后再想办法调回内地。
像李巨川这种人,还是太少了。
当然,他们也得到了收获。至少邵树德记住他们了,将来一定会有这样那样的好处,这是难以估量的。
另外,李巨川、马景的家族,定然也会成为捧圣州的土豪,这是必然的。几代人经营下来,就是一个边地豪强了。
麟州折氏、杨氏,就是这样的边地豪强。杨氏原本还是书香世家,现在允文允武,文武两方面都有人才,已经是新朝的顶级豪门之一。
有得必有失,说的便是这般事了。
「卿等之心朕明矣。」邵树德说道:「若有知交好友,愿来捧圣州的,可一并唤来,朕记得你们的付出。
李巨川、马景二人拜谢。
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圣人说记得你们,将来要给好处,那就大大方方收下。
唐人并不讳言利益,夏人同样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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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二,礼圣、奉圣、忠圣三州官员、豪及永安宫宫监、万户、千户们纷纷抵达。
邵树德没有与他们多废话,直接阅兵、狩猎、饮宴三件套走起。
阅兵是为了宣示军威,这是草原人最能听得懂的语言。
从渤海班师没有走营州,而是横穿七圣州,本来就是听闻当地民心浮动,过来压阵的。阅兵是最直观的了,往往能消灭很多不该有的小心思。
狩猎可以考校酋豪们带来的随从、子弟的本领。
既然要收其勇士,那么自然要好好考校了,宫廷卫士、银鞍直也不是什么垃圾都收,至少水平要过得去吧。
饮宴则是增进感情的阶段。
完成了前面两部分之后,酋豪们一方面受到震慑,野心收敛了起来,一方面有亲族子弟跟着圣人走了,有利益牵绊,最后再直接增进和他们本人的关系,往往能事半功倍。
不要小看个人间的情谊。
在中古时代,首领的个人意志是非常重要的因素,有时候能抵消部分利益冲突。乾隆征新疆,打缅甸、大小金川,从国家角度而言亏出血,朝野内外反对声浪几乎直冲天际。但他就是凭借个人意志强行推动了,和缅甸的仗打得并不好,甚至可以说难看,与战败也差不多了,但就是不怕亏损,就以个人意志强行推动,花费九百多万两白银,战死病死诸多大将***,最后让缅甸刚刚吞并的暹罗复国,割让了西双版纳等地区,强行打断了这个东南亚小霸苦修无数年等来的上升国运。邵树德与蕃人酋豪们的情谊,还是维持得相当不错的。他在各个部落间,也流传着各种正面光辉形象,这种形象还能遗泽子孙后代,至少两代人不成问题。
继任国君,如果能继续他的工作并深入下去,大夏北部边患将小到一个可有可无的程度。甚至可以反过来利用他们的人力物力,在其他方向上开拓进取。
乾隆能调集两千索伦兵、一千锡伯兵、一千卫拉特蒙古骑兵去打缅甸。
李世民甚至能从印度河流域摇来人,万里迢迢去打高句丽。
这都是很好的例子。将来征西域,邵树德还能用得到契丹人、女真人甚至是渤海人。
宴散之后,邵树德又得到消息:飞龙军北上,寻得一处霫人牧地,斩首两千余级,俘一万五千人、牛羊马驼十余万。
阿保机闻讯,仓皇退走,耶律辖底象征性追了一番便退兵了。
邵树德让梁汉颙抓住机会,痛打落水狗,争取敲掉阿保机更多的附庸势力。
至于其他的,他也懒得管了。
渤海旧地、七圣州先休养生息一番,如果阿保机还持续骚扰,早晚会露出破绽,将来再给他来个犁庭扫穴。几次下来,得不到好处的附庸部落便会离其而去,势力不攻自解——如果他知机,这会便该逃了。
七月初五,圣驾离开捧圣州,花了十天时间,抵达了护圣州西密县,也是七圣州之中,唯一一个没有奉诏觐见的藩王封地。因为邵树德要亲自来见一见他的孩子,已经就藩的奉圣郡王邵端奉——他也是大夏至今唯一一个实封且之藩的藩王了。
分封子孙,他原本是有些抵触的,甚至至今还有些想法。
此番护圣州之行的观感,将直接决定未来的决策:到底是加速还是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