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蛮人,从来都有自己的生存哲学,墙头草是重要技能。厉害点的首领既接受中原册封,对吐蕃、南诏给的官职也来者不拒,且还能因为自己独特的地理位置,不用缴纳赋税不用服兵役,有时候还能得到大笔赏赐。
手腕差一点的酋豪,那就是两头上供,苦不堪言。
出去历练是有好处的,二郎亲眼见到了这些人的德行,丰富了自己的知识体系,将来也会有自己的判断,而不是官员们说啥就是啥。
有的皇帝,官员们说什么都信,并不是因为他蠢,而是因为他真不懂,真不知道。他得到的大多数信息,在呈送上来之前都被过滤了一遍,缺乏自己的理解和判断,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或许这就是大兴特务政治的原因,因为天子们居于深宫之内,信息渠道有限啊。「广州那边的军报你也看了,如何?」邵树德又问道。
诸路大军围剿清海军,只在一开始经历了几次像点样的战斗,比如王审知攻潮州,大小十余战,还是挺激烈的,虽然战斗水平未必有多高。
但在经历了一开始的战斗后,清海军主力损失严重,不得不龟缩至广州左近。于是各路人马次第推进,被放弃的其他州县纷纷投降,甚至反戈一击。
截止十一月底,各路人马抵达广州城郊,合围之势已经相当明显了。
刘隐,基本算是完蛋了,现在就是个期货死人。
南边的消息一直通过加急驿递送到北平府,邵承节自然也看到了。此时听父亲提起,说道:「福建兵其实是能战的,都是当年河南兵南下后组建的。五管的兵,交管谈不上文恬武嬉,还可以,但其他的,我看不行。」
他现在眼光也高了。
在蜀中拉丁入伍,一下子搞出了十多万兵马,与同样大规模爆兵的李茂贞「比烂」,最后靠「更不烂」的部队素质以及少许精锐兵马,花费数年时间,依次击败三川各个割据实力,俘斩、迫降了十五万以上的大军。
但这些临时爆出来的兵,根本入不得他的法眼,算上李茂贞的降兵,接近二十万,最后只挑出了五万,余皆遣散。
这五万蜀兵在黔中威风八面,连战连胜,军事素质不断提高,但在他看来,离禁军还是差了老大一截。
经历过多年战争的蜀兵都这样了,他不认为承平多年的五管、福建兵马有什么看头。非要矮子里拔高子,他认为福建兵更甚一筹,毕竟王潮那帮人都是蔡贼出身,即便现在老了,退出行伍了,但被他们「蔡化」的福建部队,素质应该还是不错的—王审知族侄王华都从淮西南下投奔,甫一上阵便直冲刘岩本阵,杀其亲随七人,迫使刘岩仓皇逃遁,全军大败。
「朕是问你广州战局如何,别东拉西扯。」邵树德说道。
邵承节尴尬一笑,道:「父亲,刘隐必败。他不是什么威望很高的武夫,只不过李知柔死后,各方谁也不服谁,最后互相妥协,推出了他这么个人物罢了。儿若去打,踹这厮屁股两下,他就爬不起来。」「终日跟武夫厮混,说话也是这么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邵树德皱眉道。
你爹和才女厮混,说话就比你中听,也不学着点。
不过,话虽然痞了一点,但内在都是真知灼见,二郎是明白人。
「大諲撰已被朕擒来,下一个看来是刘隐了。打完广州,五管罢镇,节度使入朝,后面还有马殷、杨渥,料不难也······」邵树德高兴地说道:「天下事,皆在此间矣。」
「诸侯纷纷西来,臣为陛下贺。」崔税放下记录的纸笔拱手道。
「哈哈!」邵树德脸上的笑容铺展开来,随后又看向儿子,说道:「过完年后你便前往鄂州,主持针对马殷的战事。朕给你两支禁军,另有横野、广捷二军,五管兵马也会配合进击,争取一举平灭马殷势力。」
「遵命。」邵承节兴奋地说道。
五管中的桂管(静江军),在马殷控制之下,故需岭南西道、宁远军一同夹击,或许还有广管降兵,总之是南北对进,毕其功于一役。
「打完之后,不要急着回来,好好安抚一下湖南士民。」邵树德又道:「把你妻子也带去鄂州。二十五岁的人了,连个子嗣都没有,成何体统?」
「是。」邵承节老老实实地应道。接下来几天,邵树德就等着过年了。
而就在这时,他接连收到两个消息:高仁厚、野利经臣相继病逝。
对此,他只能长叹一声。
三十年前跟随自己的人,基本都在50—70岁的范围内了。人有生老病死,没有任何办法。就是他,今年也五十二了,过完年就是五十三。
陪着自己的人越来越少,但这条路,他会坚定走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