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很明白了,中原需求的外国商品,大部分都不是大食所产。大食人只是中间商、搬运工,但却拿捏了产销两头,自己吃下了大部分利润。
难怪他们被杀!
裴冠又看了南面的一排仓库,商品林林总总数十种,但以丝绸、瓷器为主。
他知道,在隋以前,中原对外出口的商品主要是丝绸,甚至衍生出了“丝绸之路”的说法。
但隋唐以来,或许是海贸逐渐兴盛的缘故,瓷器所占比重不断攀升,以至于可以分庭抗礼了。他昨日听人说,大食人采买丝绸的数量一年不如一年,但瓷器却大买特买,金额连创新高,趋势很明显了。
瓷器以邢州窑和越州窑所产为主,前者一度中断,后又恢复。
裴冠定定地看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之后,才听到叹了口气,道:“刘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圣人所看重的,又岂是那点搜刮来的财货?”
王审知有些惊讶,武人还有不爱财的?不过仔细想想,今上确实颇为慷慨,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分赐臣下。大到宅邸,小到女人、财货,赏赐不断,可见圣人确实不爱财。或者说,他对财富有自己的看法,并不沉迷。
“清点下还活着的胡商,统计其被掠财货,能发还的,尽量返还。有妻女遗失者,仔细寻访,送归各家。”裴冠转过头来,看着王审知,说道:“此事就由王帅来办吧。”
王审知刚想说“遵命”,又觉得不太妥当,于是应了声:“好。王华都何在?”
“末将在。”一操着淮西口音的青年将领走了过来,行礼道。
“你来督办此事。谁敢阻挠,无论是交州、邕州、容州还是别的什么地方来的,不要客气。”王审知吩咐道。
“末将遵命。”王华都领命而去。
裴冠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一亲随走了过来,耳语几句。
裴冠有些惊讶,同时也有些惊喜,道:“把人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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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希振忐忑不安地坐在清海军节度使府内。
从桂州一路赶到广州,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兵荒马乱的,一个不好就被人干了,然后曝尸荒野,无人问津。
好在他运气还算不错。路上遇到了一股乱兵,损失了十余亲随,但大部队还是成功抵达了广州,然后被宁远军的人截获。
宁远军节度使邵得胜仔细审问一番后,又把他送到了城内,交给监军处置。
审问的过程自然算不得多么愉快。
邵得胜是个病恹恹的老头,对他们静江军的人十分痛恨,下手自然很不客气,马希振身份尊贵,但还是被扇了两巴掌,挨了几拳,也是无妄之灾了。
喝完一盏茶,就在马希振愈发不安的时候,裴冠从城外回来了。
“马衙内?”裴冠站在门口,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问道。
“罪官马希振,见过裴监军。”马希振慌忙起身,行礼道。
“坐下,坐下。”裴冠和颜悦色地说道。
说完,他也坐到了马希振身旁,又让人重新煮了一壶茶,这才问道:“衙内此番东来,所为何事?”
“正为献地归顺而来。”马希振说道:“静江军节度使旌节、印鉴皆已奉上,桂管十余州士民,皆盼王师西进。”
“汝为马氏子,何反家尊也?”裴冠问道。
“监军有所不知。”马希振脸色一肃,道:“我幼承圣训,知礼义廉耻、君臣伦常。父子小义,在君臣大义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裴冠听了肃然起敬。
不是因为马希振这番话起敬,而是为他的无耻起敬,这是当官的料啊。
“衙内既愿降顺,遣一二使者东来便行,何亲身而来?”裴冠又问道。
马希振略有些尴尬,道:“镇内有贼将吕师周趁我不备,犯上作乱,故请王师西进,诛灭此贼,以正纲纪。”
裴冠想了想,大概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只见他笑了笑,道:“也好,那就要衙内带路了,每劝降一地,就有一分功劳。”
“敢不从命!”马希振惊喜道。
他就知道自己这一票搏对了!
如果当时逃走,那什么都没有,不但父亲要追究他的责任,朝廷也不会放过他,吕师周说不定也要拿他的人头邀功。
但如此绝境,就是让他硬趟出了一条生路,这份成就感真的无与伦比。
裴冠笑了笑,喊来一文吏,吩咐道:“给圣人报捷,五百里加急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