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暗哂,杨渥这贼厮鸟,真是个愣头青,心里没点逼数。都是阶下囚了,在他面前还问东问西,脑子有毛病吧?
杨渥有些黯然。看样子,徐、张二贼不但无事,还会有一场大富贵,这可真是让他难受得几乎要闭过气去。
仔细复盘之后,他发现徐、张二人处心积虑,一步步骗他调走了各种忠臣良将,还在他眼皮子底下结党营私,于军中称兄道弟,结社互保,笼络了上千名亲军兵士,最后选其骁勇者两百人,一举成事。
这种狼心狗肺之徒,都不处理吗?邵树德你就不怕这种事落你子孙头上?
“别瞎想了,去辽东好好生活。朕已让徐州行营发还了部分杨府财货,你们去了仙州也是富家翁。子孙后代若有才,亦可为朝廷效力,朕与朕的子孙都不会有偏见,去吧。”邵树德挥了挥手,让人押着他们继续上路。
不过他到底算宽仁,让人多拨了一些钱粮用度以及十余辆马车,让他们路上走得舒服点,毕竟老弱妇孺一大堆,怪不容易的。
临行之前,杨渥倒记得行礼拜谢,然后才蹒跚离去。
邵树德目送他们远去后,继续看着不远处的农田。
时值四月,芳菲已尽,气温日渐升高,麦苗、牧草、豆子破土而出,茁壮生长。
地里忙活的农人其实不多。
京兆府本有一百多万人,在分割出了耀州、乾州,朝廷也搬到洛阳之后,几乎少掉了一半以上,再加上长期的对外移民,如今的京兆府只辖长安、万年、蓝田、咸阳等十县,户口已不足八十万。
但这个人口数字,依然让邵树德觉得有些密集。
方才在召见杨渥一行人之前,他与伴驾的南衙枢密承旨李忠谈过,得知昇州四县战事极为激烈,最臭最硬的淮南武夫聚集在那里,死不投降。考虑到昇州本就没多少人口,又先后经历了孙儒、冯弘铎、田覠三场战争,这次再打,人毛都不剩一根了。
一片空地,邵树德最喜欢了。
没有复杂的利益纠葛,没有过多的产权纠纷,无需拆毁改建什么东西,一张白纸好作画,正是兴建南都的良机。
至于所需的人口,当以关西移民为主,河北、河南移民为辅,另外可以从邻近的润州、扬州等地抽调部分人口,成为第一批南京百姓。
这样的好处是朝廷占有了大量资源,既可以卖钱,也可以慢慢赏赐给有功之臣,精打细算的话,可以用很久了。
“平卢军还剩多少人?”邵树德走进田间,弯下腰来,仔细看着地里的牧草,随口问道。
“还剩一万四千余。”李忠答道。
“主要伤亡在何处?”
“攻濠州折损了数千人马,副使高思纶中流矢负伤,恐不太行了。都游奕使李存孝染病,不良于行。”李忠说道:“目前该部转攻盱眙。秦王令其担任警戒,督促淮南降兵及河南道土团乡夫主攻。”
“二郎倒是知机。”邵树德笑道。
其实,最开始他没教过儿子如何判断一支jūn_duì 的士气状态,是他通过自己长期的观察以及与武夫的接触琢磨出来的。
自己悟出来的东西记得最牢靠,诚如是焉。
昨天刚下过一场雨,地面略微有些潮湿。邵树德看着长势喜人的麦苗,颇为满意。
泾阳、高陵这两个县,是他战斗过的地方。
神皋驿之战,直接把巢军大将孟楷给打河里去了。而既然经历过巢军荼毒,这两个县当然没剩多少人口了,因此是三茬轮作制执行得比较彻底的地方。
邵树德在工部奏疏上看过,高陵县曾经制造过一种十分巨大的犁铧,即使用八头耕牛的联畜犁,不过并未大规模普及,只在少许乡村使用。
农牧业经济形态下,牲畜是不缺的,唯一需要注意的是人口密度不能太高。
邵树德穿过田野,随手摘了田埂上的一荚豌豆,剥开后塞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不错。
地里有一个小小的牲畜栏,圈着不少牛。春播时卖过力气的耕牛站在里边,百无聊赖地嚼着牧草,现在是他们养膘的时候。待养得差不多了,还可能被带走去拉磨。
司农寺在去年培养出了新的耕牛,或者说正式“定型”,名曰“沙牛”——可以适应西北的风沙气候而不发脾气、烦躁不安,故得名。
沙牛无论是挽力、耐力还是速度,都要比传统耕牛强10-20%不等。看起来效果不明显,其实是非常巨大的进步了。
正如在同等训练水平下,有的人天生就跳得高、跑得快、力气大一样,一头牛的各项指标高出20%,并且还能把这些优秀基因固定下来,一代代遗传下去,这完全是可以得到“夏王赏”的突破。
一点点积累,一点点突破,正如他的国家,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回宫吧。”邵树德站在了田埂上,最后看了眼充满希望的田野,道:“四月十五大朝会后,巡视关北道,朕要回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