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草原上先后兴起过以步战为主的高句丽、渤海,强盛时可以压制鲜卑、突厥、契丹的骑兵,但衰弱时则被对方压制乃至奴役。
其实迭里特那句话没错,骑马射箭和下马步战,哪有强弱之分?东北这两大族群冤家争斗了得有上千年了吧?至今还是此起彼伏,一方兴起,一方衰落。
如果大夏不进攻辽东,大概是骑射的契丹兴起,要掀翻曾压制过他们的渤海国。
而契丹衰弱后,谁来掀翻他们的统治?擅长步战的女真人?
女真人衰弱后,又是谁来掀翻他们的统治?擅长骑射的室韦人?
真正合理的做法,其实还是均衡发展。
筑城农耕的高句丽人在吞食了大片草原之后,也注重发展骑兵。
契丹人在被国朝击败之前,也在吸收俘虏的渤海人当步兵。
大家都不傻。奉国军如今的配置是合理的,各色兵种都有。
远处奔来数骑。
朱瑾拨马转身,望着他们,原来是信使。
“朱将军,军使下令收拢人马,往鸊鹈泉撤退。”信使下马拜道。
“军使那边可有斩获?”朱瑾问道。
“破了两个小部落,逃散不少,只俘得五千余人、杂畜七万。”
“五千多人都是老弱妇孺吧?”
“是。”
“抛妻弃子跑路,这帮人可真——”话说一半,朱瑾闭上了嘴巴,转而问道:“还有什么消息?”
“有不少部落主动献上牛羊、骏马,愿意归顺。”信使回道。
“那何不直接捅到黑城子去?当年陛下就奇袭过那里吧?”朱瑾问道。
“八月下旬了,随时可能下大雪,军使不想冒险。”
“也罢。”朱瑾一收马槊,道:“此番抢了不少,回去也能交代了。鸊鹈泉庄氏那帮人打得如何?”
“没甚斩获,听闻接到圣命,平了弥峨城房当氏。”
“房当氏?”朱瑾一愣。
“河西党项的一个部落,违逆圣命,首鼠两端,自首领以下数百人,尽斩。军中传闻,弥峨城可能要给某个皇子了。”
“哈!”朱瑾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人皆言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今上倒好,把一个又一个儿子送到草原上。
弥峨城那地方他知道,在灵州西北的沙碛之中,附近是一片绿洲,有土城及少量农田,但周围是大片的草原。且那草原质地还不怎么好,干旱缺水,远远不如阴山以南的大片草场——弥峨川的地望难以考证,最大可能是今吉兰泰盐池。
前唐仆固怀恩叛,就把部将张韶的腿打断,然后扔到了弥峨城,将他饿死。
安史之乱后,吐蕃人一度攻到过此处,但也没兴趣长期占领,最终获得这片草场统治权的是沙碛(阿拉善牧区)里的河西党项。
而今河西党项的房当氏似乎也完蛋了,部众要给皇子?朱瑾突然想笑,哪个皇子愿意去那里?吃沙子么?
不过看辽东道七圣州的建制,这似乎又不是一个玩笑。
弥峨州?
邵圣是真的狠得下心把皇子“发配”到那里的人。好在弥峨城似乎离灵州、丰州不远,皇子去了那里,采买中原商品也不会太困难,日子苦是苦,不如中原花花世界,但也不至于苦海无边吧。
“把人丁、财货、牛羊清点下,全都押回去。”朱瑾收回了思绪,下令道:“给军使、圣人报捷,就说明年可以捅到黑城子去。艹,草原上跑马真是痛快!”
“遵命。”军士们喜气洋洋,一边清点财货,一边对那些哭哭啼啼的草原妇人指指点点,嬉笑不已。
弱了就要挨打!鞑靼三十姓,以前被契丹欺负,向西跑。结果到了西边,还是被人欺负。
没人看得起他们。就他们这德性,即便契丹八部已经灰飞烟灭,将来还得被别的什么部落欺负——事实上他们已经西迁上百年了,那时候还没契丹什么事呢。
夕阳渐渐落下,草原上亮起了篝火,烹羊宰牛的大夏武夫们欢声笑语,热烈讨论着回去后能拿多少钱帛赏赐。
耶律迭里特则遥遥望着西边,对未来充满着畅想。
父亲耶律辖底在去年病逝了,最后一点部众也被朝廷兼并。曾经有人鼓动他率部逃跑,但他拒绝了。
能跑到哪去呢?阿保机如今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吹冷风呢,那日子好过吗?
他在洛阳得赐一套宅子,又花钱在长安买了一套宅子,把家人亲族都接了过来。今后的日子,就是抓紧最后的机会,多建立功勋,为家族奠定根基。
反正前唐之时,一堆姓阿史那的在中原做官、为将,姓耶律的就不行吗?
同样一个人,同样的本事,在中原衰弱时或许可以兴风作浪,甚至南下逐鹿。但如果中原强盛,没生在好时代,那就要认命。
西征是最好的机会了。如果错过,那么就只有去南方寻找机会,想想那炎热的气候,迭里特就觉得受不了,会死在丛林里吧?
营地里响起了女人的哭喊声。
迭里特转头望去,哈哈一笑。纵马驰骋,杀死敌人,抢走他们的妻女,还能获得荣耀的战功,谁说这不是好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