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大长和国内部错综复杂的局势,也与此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殿下,郑买嗣倒行逆施,宜掘坟鞭尸。”清平官赵善政说道。
赵氏也有簇新的族谱了,听闻郡望是秦州,与赵贵妃是同宗,着实攀了个好亲戚。
邵明义听了却眉头一皱,没说什么。
赵善政小心观察,感觉似乎说错了话。
“郑买嗣的功过,暂且不谈。”邵明义说道:“单就眼前局势,赵先生有何教我?”
赵善政被“先生”二字捧得五体通泰,脸放红光,只见他思考了一下,道:“殿下当镇之以静,徐徐图之。其实南诏时代就做得很好,西京诸赕基本已编户齐民,放心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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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意?”
“意思是无论外界如何风云变幻,他们都听朝廷的。乌蛮蒙氏为国君,他们听蒙氏的。汉人郑氏当国君,他们听郑氏的。如果有朝一日,白蛮出身的人当上国君,他们也会听从。”
邵明义轻轻点头。
看来南诏国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做嘛。这个国家虽然有大片的部落区,但至少在天子脚下,编户齐民还是做得很好的。
洱海坝子上的这些百姓,是相对优质的“体制内”的百姓,受体制管理,是体制可以直接调用的,前提是这个体制内的官员认可你。
如今夏军靠刀把子让他们初步认可了,后面如果镇之以静,不要爆发什么乱子,随着时间的推移,洱海坝子上的这个小体制会慢慢嵌入朝廷的大体制,成为大夏的一部分。
郑氏作为一个俘虏,经营了七代人,就获得了体制认可。大夏朝廷做起事来,可比郑氏容易太多了,完全不需要那么长的时间。
但——有些事情吧,还是看人的。如果碰到一个不着调的官员,即便背靠朝廷,也可能会把事情搞砸,这个就没法说了。
“大理以何族居多?白蛮?乌蛮?还是别的什么?”他又问道。
“洱海是乌蛮龙兴之地,殿下何出此言?”赵善政惊讶道:“单就西京城附近,自然是乌蛮居多,不过如果是整个大理府,那就不好说了。”
邵明义微微颔首,明白了。
首先,要明白南诏的来历是什么?
他们是彝语支族群乌蛮,一统六诏之后,定都大理。当时的洱海,几乎全是乌蛮,仅有的少数白蛮(河蛮)也被他们驱杀、吞并了。
但世事难料。
阁罗凤时代,曾强迁西爨白蛮二十万户至大理、永昌,这个举动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谁都没意识到,决定一个地区归属的从来不是顶层建筑,而是底层人口的数量。
洱海明明是乌蛮的大本营、龙兴之地,但过了一百六十年后,乌蛮不但没能同化白蛮,反倒有越来越多的白蛮走上高位,甚至成为当地大族。
更别提,说彝语的乌蛮领袖蒙氏一族已被汉人郑买嗣杀光了,让他们更是雪上加霜。
即便是邵明义这个外人,都可以看得出来,白蛮崛起的势头相当明显。如果朝廷不出手,洱海迟早会离彝语支族群远去,西洱河白蛮世家大族“入关”几乎板上钉钉——后世大理到底是什么族的,已经很明显了。
所谓郑氏汉人建立的大长和国,其实也就是个过渡罢了。他们没有根基,又不能团结说彝语的人,那么洱海迟早落入白蛮之手。
大势如此。
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赵善政,道:“大理局势,有赖公等良多。”
“哪里哪里。”赵善政喜滋滋地说道。
之前燕王讲的话,他也听说了。保举他们这些西洱河大蛮首领入朝为官,这事有利有弊。
他略略研究过南北朝时的情况,知道世家门阀的子弟入朝为官,可以反哺郡望所在地的家族,提升家族的影响力。
但坏处也有,那就是离了老巢,诸事不便。老家发生了什么事,很难及时反应过来。而且,他们在外地做官,形同人质,老家那边想有点动作,也要顾虑他们的安全——真有人造反的话,朝廷杀他们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但如今有选择么?
朝廷确实封了不少土官,多处在鸟不拉屎的地方。但大理府看样子要设正州直辖了,他们就没了当世袭土官的机会。
怎么办?反抗么?西洱河的部落百姓怎么办?如果有信心打得过夏兵,他们就不会投降了。
或许还有一个选择,迁移到更远的地方去。但在夏人眼皮子底下,似乎也不行。怕是没跑出几十里地呢,就被追兵缀上,一刀一个,砍死抛尸西洱河,喂了鱼鳖。
想做什么事,至少也得等夏兵走了再说。
“保举诸位为官的奏疏已经发往朝中了,应无问题,尔等静候佳音便可。”邵明义说道。
通过与赵善政的一番交谈,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不能让洱海坝子外的那些牛鬼蛇神来打扰西京的“体制内”的编户百姓。
赵善政这类在地方上有极大影响力的人,坚决给他请走。即便西洱河部落一时间还在,问题也不大了。
想要造反作乱,你首先需要一个重要的东西:影响力。
赵氏、高氏、段氏、杨氏这些大族,不是随便出来一个阿猫阿狗都能作乱的。当你试图扇动别人时,人家首先要问一句“你谁啊”、“你老几啊”?出身只能为他加一部分分,但并不绝对。
先把这些在长和国做过大官的有影响力的人弄走,剩下的慢慢炮制,说不定还能从中收服一些真正有能力、有助力的人,这对自己日后的计划,是有帮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