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年开始,就领银枪军、沙瓜州兵及诸部蕃兵,不断抄掠尹州,虽未能攻下城池,但使得不少部落归顺朝廷,至少不再对高昌回鹘保持忠心。
这个功劳其实不小。臧都保也提到过,他认为赵王提前清理了各部,使得粮道受到的威胁大大降低,同时让高昌内部士气低落,对能否取胜抱有怀疑。
在这个过程中,老大经历风吹日晒,餐风露宿,人都变黑了不少,也精神了不少。
邵树德一把抓过他的手,摊开手掌看了看,笑道:“茧很厚实,功夫没落下。”
“身处军中,不敢教儿郎们轻视。”邵嗣武答道。
邵树德又仔仔细细看了儿子几眼。
大郎神色间很是坦然,显然内心就是这么想的。
以前被人轻视过,能知耻而后勇,这才是正常人。
有的天潢贵胃、贵人子弟,被人轻视了,不但不知耻后勇,用实力让别人改观,反倒要解决轻视他的人以出气,这就不正常了。
“西域如今的局面,你有什么想法?”邵树德问道。
邵嗣武迟疑了一下,道:“儿想去西边看看。”
“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高昌以西是什么样子,全都是道听途说。若不亲眼看一看,儿心中没底。”
“你想看什么?”
邵嗣武定了定神,决定不加任何掩饰,于是说道:“从户口、田地,到风气、教化等等,所有的一切。”
“具体说说。”
“譬如这高昌。”邵嗣武说道:“麴氏高昌时期,垦田900顷。回鹘高昌,垦田1400余顷,西州现余一万户上下,一户算下来也就十几亩,纵可一岁再熟,又能养活多少官员、兵丁?”
“再说百姓。风气如何?是否能征善战?是否沐浴王化?信佛陀还是摩尼?”
“甚至就连交通、商贸之事,都得走一走,看一看,方可心中有数。”
“你觉得西州怎样?”邵树德问道。
“很不错,甚至还有更进一步的可能。不过,儿觉得西边可能还有更好的地方。眼下或许都不如高昌,但将来能发展得更好。”
邵树德点了点头。
他记得后世吐鲁番在新疆全区的人口中所占的比例并不高。但这会么,他敢肯定高昌的户口在整个西域一定名列前茅。
而且,高昌的潜力还有待进一步释放。
他依稀记得,后世清道光年间,林则徐到吐鲁番主持垦田,扩建了几十条坎儿井渠道。
左宗棠过来后,又开凿坎儿井,进一步扩大可灌既的耕地面积。就是不知道当时有多少土地,但一定比现在多多了——光绪十三年,吐鲁番已垦熟地31.3万亩,未垦荒地3.87万亩,总35.17万亩,折合唐制约40.45万亩,即四千余顷。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大郎的话也没错。高昌的领先只是暂时的,西边大有可为。
“阿爷把落雁、平卢、横野、广捷、金枪五军所余之五千人交给你来带,望苴子蛮兵一千五百人、奉国军步卒四千余人也给你,总计一万一千余步骑。”邵树德说道:“去北庭吧,朱瑾来奏,又有部落叛乱,你去协助他讨平。”
落雁五军在攻克高昌后,还剩八千人上下。前几天摸排,大约有三千人愿意留下来当镇兵,如今能调用的就五千人了。
而落雁军作为一支三次重组过的部队,在平定淮南之后,补充了吴越武勇都万人,总兵力达到两万,为历史巅峰。
征讨云南时抽调了三千人,前阵子已返回,余众打散补入禁军各部。此番出征的两千人,显然也不会回去了,此军目前还剩一万五千,正屯于河北休整。
平卢军最多时有两万四千人左右,征云南前还剩一万四千。出征的那三千人,回来时还剩两千出头,同样打散后补入禁军各部。
西征又出动两千人,基本也不会再让他们归建了,该军就只剩下九千。
“儿遵命。”邵嗣武沉稳地应道。
“知道怎么做吗?”邵树德问道。
“抓军心为第一要务。”邵嗣武答道。
邵树德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明白就好。去吧,将来有什么造化,全看你自己了。”
“对了,你现在只有一妻三妾吧?”邵树德又问道。
“是。”
大郎的正妻是张淮海之女,育有一子一女。三个小妾中,两个是敦煌大族,如索氏、阴氏,另外一个是河北昌平刘氏女。
“待你从北庭班师后,阿爷做主,让偰氏、廉氏挑两个知书达理的嫡脉女子,当你的王媵。”邵树德说道:“他们都是地头蛇,在西域人脉很广,对你有好处。”
邵嗣武闻言,眼眶微红,哽咽道:“谢阿爷。”
邵树德走了过来,轻轻抚着儿子的肩膀,叹息道:“我做父亲的不照顾你,谁照顾你?”
他虽然管不住底下那玩意儿,经常在人妻身上发泄变态欲望,但生下来的孩子,都是他的种,当然要操心他们日后的生活了。
即便是分封到草原七圣州的藩王,一人差不多有一万户百姓供养,很差吗?而且离富庶繁华的河北很近,快马几日就到北京,真谈不上苛待。
他们在京中,是不可能有一万户百姓供养的。而且被监视居住,没有自由,第二代就要降爵为国公,到出了五服时,就只是县伯了。
但大郎去西域,是真的有点苛待了,前景比云南还差。
南方的很多土官,能传几百年,稳定性非常好。但西域这边,混乱无比,安全环境极差,让李唐宾、卢怀忠这等人封到那边去当国公、亲王,人家都不带搭理你的,认为你是卸磨杀驴,要清理老臣勋贵了。
所以,邵树德对大郎是有点歉疚的,不介意多帮衬帮衬他——在自己活着的时候,能帮一点是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