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海突厥刺史、都督双双来报,在过去两年,他们捕杀了百余名教士,并将暗地信教之人发往天山以东,交给安西道,在沙漠里开挖井渠,或者维护雪山上的驿道,可谓“物尽其用”。
通过这两个方向的汇报,邵树德已经足以判断,萨曼波斯一定与巴格达朝廷达成了某种合作。
这是邵树德最关心的地方,他需要确认,巴格达朝廷能给到多大的援助?或者说,布哈拉用钱能买到多少援助?可惜,张永没法给出一个令他满意的回答,这出使出得!
“说说巴格达的敌人吧。”邵树德说道。
“是。”张永斟酌了下,道:“臣闻巴格达以北千余里,草原一望无际。最近十余年,不断有部落西迁。这些草原牧人,凶悍轻捷,剽掠成性,经常越过其他部落,南下劫掠,此为大食最大的威胁。”
“唔——”邵树德伸手止住了张永的话头,思考一番后,问道:“如果让更多的部落西迁,能否令大食人自顾不暇?”
张永沉吟思考中。
“陛下,绝对可以。”王黑子突然说道。
“哦?王卿为何如此肯定?”邵树德颇感兴趣地问道。
“陛下,突厥部落西迁并不是秘密。”王黑子说道:“臣在巴格达、巴士拉两地,都听到诸多传闻,提到游牧部落种种情状,大食人也很无奈。就连与大食交好的可萨汗国,听闻都有人私自南下,劫掠大食州郡。”
“大食人觉得突厥部落战力如何?”邵树德问道。
“他们表面上觉得可以轻松击败,实则如临大敌。”王黑子说道。
“看来大食人也堕落了。”邵树德笑道:“昔年可以与唐军比划几下,现在也不成了。兴盛、顶峰、衰落,这个循环真是难以打破。若非有造物主教会协助,巴格达朝廷可能还要更加狼狈。”
“陛下所言极是。”张永见王黑子说的话引起了圣人注意,立刻附和道:“突厥西迁是大势所趋,他们走后,鞑靼人、回鹘人也不断西迁,填补空缺。臣觉得,再过百年,西迁各部的数量会达到一个新高度,届时大食人要么出动大军将其消灭,一劳永逸,要么与其合作,大肆招安。”
“陛下,巴格达朝廷已经雇佣突厥人为他们打仗了。”王黑子补充道。
张永心下气结,这厮怎么这么不省心?处处与我——争宠!
“蛮族雇佣军,哈哈!”邵树德突然笑了:“用得好是神兵利器,用得不好的话,反噬就得生受着了。大食情形,朕知矣。”
“陛下英明。”张永、王黑子二人抢着说道。
邵树德笑看了他们一眼,道:“二位出使有功,皆可授县侯之爵。其余人等,赏赐有差。”
“臣谢陛下隆恩。”二人一齐应道。
其他人还在路上,多多少少都能得个勋散官,甚至就连那十个奴隶,估计都能获得“百姓”身份,并得到一笔财物赏赐,可真是撞了大运了。
邵树德将吃了一半的橘子置于案上,起身走了两圈。
傍晚的阳光依然火辣辣的,但他心中却已经定了下来。
一切尽在掌握中!
大食朝廷是不可能给布哈拉太多的帮助了,这一点基本已经板上钉钉。
从大食境内各处涌来的吉哈德分子是个麻烦,但也仅仅只是麻烦。缺乏国家机器的庞大经制武装力量支援,光靠这些狂热者,是很难成事的。
与其说担心他们在战场上怎样,还不如说他们的秘密传教更让人头疼了。但话又说回来了,这又不是21世纪,宗教不可能自由!
历史上的喀剌沙全城百姓都能在几十年内三度集体改信,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萨图克攻打高昌时,发现要靠屠刀才能成功传教,秘密渗透根本不行,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再加上最近收到的契丹进一步西迁的消息,邵树德觉得更稳了。
阿保机走的时候应该有二三十万人,抵达西域的不知道有多少,但他应该也在裹挟、收编回鹘、黠嘎斯乃至突厥,实力不容小觑。
契丹西进,可以算是中亚史上大事件,真正改变历史走向的事件。
他们的战斗力,可不是突厥、葛逻禄、乌古斯之流能比的,一旦过去,极有可能掀起狂风巨浪。
波斯、大食人受到这个威胁,无力东顾,大夏朝廷在天山以西的地盘就更加安稳了。
宝贵的和平窗口期已经来到,可以集中精力清理隐患,发展地方,深固根本,争取花个几十年将当地文化彻底洗掉。
如此,才有可能以此为基,进一步窥视更西边的土地——如果能够稳固统治的话。
“传令,北庭行营出动轻骑,‘礼送’阿保机西行。”邵树德下令道。
“遵旨。”
“剩下的——”邵树德摇了摇头,道:“朕这一辈子,做到这一步,已经对得起历史。传令下去吧,三日后启程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