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她是被家族“献”上来的,但与圣人相处十余年,心中又怎么可能没有感情?至少,行事方正的她非常认可圣人的功绩,认为他是为天下百姓带来福祉的英雄,也是真心做事的人——这个天下,做官的多,做事的人太少了。
如今连圣人也——确实有点难受。
偰氏也隐约感觉到了一点愁绪,于是转移话题,笑道:“陛下,听闻《胡大之鞭》这本书在布哈拉卖了数千册,撒马尔罕、沙什等地也各卖千余本,一经刊出,轰传远近。妾觉得,巴格达那边可能也有了,虽说是禁书,保不齐很多人偷偷收藏呢。”
“那又如何?”邵树德下意识说道:“朕还需要他们来替我扬名?”
“让更多的人知道无上皇帝的威名,总是好的呀。”偰氏说道:“说不定就少了很多兵戈之事呢。”
“此书给毗伽送一份吧。”邵树德笑道。
偰氏白了他一眼。
邵树德心花怒放。以前偰氏对他是什么态度?即便被临幸,也是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现在呢,竟然已经打情骂俏了。
“《商业》、《地租》两篇,你看过了吗?”邵树德看向偰氏,问道。
“看过了。”
“如何?”
“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
“有没有道理都无所谓了,反正两年后就考。”邵树德说道。
其实,这两本书在一年前就付梓印刷,刊行天下了。原本打算自成一本,再去掉一本杂经的,后来干脆加入到了《致治》之中,令其由三篇变成了五篇。
邵树德如此苦心孤诣地给官员预备役们扫盲,其实就是为了改造进士们的三观,提高他们的眼界,阻止他们向腐儒的方向滑落。
两年后的科举,考的就是新《致治》五篇,并且此书将上升为大经,不再是中经了。
有同光七年的经验,学子们都知道《致治》这本书不得了了,出题一半以上与其相关,如果再不好好攻读,那就是自己作死了,怨不得谁。
社会的改造,就这么一点一滴,润物细无声地进行了下去。
与两个大肚婆聊了一会后,邵树德的心情变得愈发不错。
其时天刚正午,丽春殿内暖洋洋的。邵树德喝完药,又吃了一盏茶,便来到了殿前的林苑内,半躺在胡床上,享受着冬日的暖阳。
刘氏捧着一摞奏疏,匆匆走了过来。
种氏微微向其摇头。
“放案几上吧。”邵树德懒洋洋地说道。
“是。”刘氏应了一声。
“有无紧要奏疏?”邵树德问道。
“泰封弓氏退兵了。”刘氏回道。
“唔。”邵树德摆了摆手,示意刘氏自便。
朝鲜半岛三国爆发战争,大约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其时邵树德还在路上,听到后也未给出明确答复,只是让鸿胪寺加紧打探消息。
新的消息很快传来,弓裔遣两万多人南下新罗,连陷十余城。
听到这个之后,邵树德终于感觉很没面子。
他派人调停,结果没人理会,还是打了起来。于是乎,枢密院立刻接到了调兵命令。
东莱镇军率先出动,帮助新罗jūn_duì 击退来犯之敌。随后,他们又马不停蹄,向西进击,迫退了意图趁火打劫的百济jūn_duì ——就这个事,邵树德一直想不明白,百济甄萱为何不肯联合新罗,共同对付泰封,反而要趁火打劫。
联吴抗曹都不肯玩,到底闹哪样?脑子进水了么?
其实,真正对泰封造成巨大压力的,还是从北方南下的辽东府兵。彼时他们正在冬训,万余人迅速南下,进抵乐州。
乐州恰好有地方大族叛乱,当场就被南下府兵镇压了,随后大行株连,一下子流放了三四千户人。
向南进展不利,北方又面临威胁,弓裔最终屈服,也就是可以预见的事情了。
经此一战,朝鲜半岛统一变得遥遥无期。至少在邵树德看来,几十年内都不大可能。
唐代犯过一次撤军的错误,令新罗得以统一,夏朝暂时没有其他方向的牵绊,不可能再掉进同一个坑了。
现在,最要紧之事,还是趁着这次成功地军事干涉,加紧把新罗“于阗化”。邵树德打算过两天就召开观风问对,并挑选一批素质相对不错的官员东行——人数暂定为二十人——前往新罗,出任各级官府的佐贰官员。
这是唐代的老招数了,在西域各国非常好使。发展到最后,于阗、龟兹等国的税收都被唐朝掌握了,最基层的官府之内都有唐朝官员,整个国家几乎被和平演变。若非安史之乱后吐蕃趁势北上,强行打断了这个过程,西域诸国可能就会废藩置郡,成为大唐正州了。
邵树德准备在新罗重复这个过程,目前已经开了一个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