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树德又将他搀扶而起,道:“卿为国征战多年,劳苦功高,朕又何吝赏赐?一会去少府挑一下,赐金银器百件。”
“谢陛下隆恩。”完颜休哽咽道。
邵修文在旁边饶有兴致地看着。
这个女真头领是宝露州刺史完颜休,曾经在奉国军为将。奉国军裁撤后,又短暂出任西林守捉城使,统领镇军,后调任龟兹镇使。去年的时候,因年事已高,卸任各项军职,返回家乡,继续出任宝露州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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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打仗较为勇猛,但绝对不是什么莽夫。相反,他非常有政治头脑。
明日就是祭天大会,圣人不会出面,而是由太子主持。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参加祭天的诸部酋豪、外藩国主们将正式承认太子为大夏继承人,相当于一次政治表态,是一桩十分严肃的政治事件。
诚然,这事是圣人极力推动促成的,并且是交托家底的一部分。但圣人内心之中真的没有什么想法吗?当数百名酋豪、国主向太子跪拜的时候,圣人心里真的会舒服吗?
这可很难说。
完颜休这个女真酋豪,装粗卖直,在圣人面前拍马屁、表忠心,好像被“训斥”了,但训斥完后,又得到了百件金银器赏赐。
这个结果,其实就反应了圣人微妙的心理。
邵修文默默叹了口气。祖父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更有疑虑担心。
他其实是在用理智强行压制内心泛滥的各种情绪,强行推动权力交接。
这一切,其实都是在为整个天下考虑。若本着自私的想法,权力就会牢牢把到死的那一刻再交出了。
当然,在祖父驾崩之前,二叔若有僭越之举,妄图效前唐太宗故事,遂行逼宫,祖父就无法压制各种危险的想法了,届时场面会很难看。
jūn_duì 站在哪一边,显而易见。
完颜休献上猎物之后,其他人大呼失策,也纷纷上前,进献猎物。只不过他们就没这个好运气了,能得几十匹绢帛赏赐就算不错,与完颜休不好比。
宫廷侍卫们上前,将猎物一一取走,然后处理、烹饪。
今日,又是一场猎后盛宴。
在过去几十年间,这样的宴会多不胜数,与会之人也不尽相同,心情更是难以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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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天大会已经圆满结束。
邵树德安坐于上阳宫观风殿内,仔细听取了整个过程。
建文神武无上皇帝的尊号还在,在草原诸部心中,他还是那位至高无上的主宰,只不过不再是唯一了。
关于这个认知,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
年纪大了,交权越多,心里越不踏实。今早还在想,要不要再扶持几个幸臣,与太子打擂台,想了想后放弃了。
什么雄主、什么自信,在暮年之时,都是扯淡。
人一生的心境,永远不变,更是扯淡中的扯淡。
生死之间的大恐怖,对淡薄名利的人而言可能容易堪破一些,但对他这种利欲熏心之辈而言,就难多了。
越是强势的君王,越无法容忍别人染指他的权力,越无法容忍他人的想法和自己不一致。
走出这一步,真的好难啊。
他又剖析了一下自己最近为何老喜欢往军营跑。jūn_duì 象征着掀桌子地武力,是一切权力的来源,这种举动,说穿了也是不安全感导致。
其实,这些都是杞人忧天。
太子根本没有威胁他的能力,但那种情绪,却如跗骨之蛆,始终难以排解。
只能靠理智来压制了。
“从四月起,诸般军国大事,尽数抄录一份送往东宫。太子若有异议,可单独写一份条陈上奏。”
“过了夏收,着太子西巡关内、河西、陇右、关北四道,控鹤、佑国、定难、飞熊诸军在长安整顿。”
喝了半碗茶后,邵树德吩咐道。
尚宫刘氏一一记下,准备发往政事堂、枢密院和东宫。
太子是不能直接参与政事的,现在圣人给开了口子。但太子若真的积极参与,那又大错特错了,他身边有能人,当会劝说,不至于这么天真。
西巡关西四道,同样是加强威望的手段,对于将来继承大统好处多多。
整顿jūn_duì 更不用谈了,这比什么都重要。
刘氏一一记录完毕,暗想圣人还真是信任太子。或许,也是因为实在没有合适的替代人选吧?汉武帝晚年杀子后也后悔了,但若刘据还活着,汉武帝又会看他不顺眼了,真的挺矛盾的。
今上至少到现在,还维持着对太子的信任,真的很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