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这时候,往往都要站的远远地,他很清楚天启皇帝的性子,每次看戏都要骂的,自己不能去触这个霉头。
等到戏落了幕,天启皇帝才回神,怅然若失的样子,低头,却见一旁的小宦官们跪了一地,于是便落座,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轻描淡写道:“都起来吧。”
众宦官如蒙大赦,纷纷站起,一个个佝偻着身子,垂头不语。
宫禁之中规矩森严,哪怕是在御前,便是咳嗽也得憋着。
此时魏忠贤才小步走来,笑吟吟道:“陛下今儿又动怒了。”
天启皇帝沉默了片刻,将茶盏放下,方才慢悠悠道:“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魏忠贤听罢,顿时明白了天启皇帝的意思,现在国家内忧外患,而天启皇帝今日听了戏文,自然而然,又开始想着,这天下谁是大明的岳忠武,是这龙城飞将军了。
魏忠贤白皙的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慢条斯理道:“陛下登极迄今七年,任用贤能,文治斐然,武功赫赫,人才济济……”
他斟酌着用词,想继续说下去,天启皇帝却道:“倘若当真人才济济,武功赫赫,何以天子脚下,区区一个赵贼,竟也治不了?”
这番反问,让魏忠贤的笑脸一僵,踟蹰着道:“陛下,这赵贼,可不是普通人啊。”
天启皇帝板着脸,不为所动。
魏忠贤亲自掌管着东厂,而他的干儿子,则被他推荐成为了锦衣卫都指挥使,更不必说,京里不少京营都被他的子孙们占据,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现在赵天王处理不了,在天启皇帝看来,不是他魏忠贤无能又是什么?
虽然魏忠贤已经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一个叫张天伦的锦衣卫副千户身上,说全都是因为他贻误了战机,可这个责任,他还是推卸不了的。
既然无法推卸,魏忠贤便解释道:“这赵天王,乃是魔星转世,穷凶极恶,奴婢听说,他身长有一丈……”
听到一丈的身高,天启皇帝不禁动容。
这么高,那肯定不是凡人了。
魏忠贤又道:“还不只呢,他的手臂,有千斤之力,这臂膀上身长开来,可以立马……”
手臂可以让马站立……
天启皇帝看着魏忠贤,一副你似乎在骗我的表情。
魏忠贤道:“此人乃是万人敌,乃天煞魔星,想要剪除,哪里有这样的轻易。奴婢为了除贼,夙夜匪懈,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天启皇帝见魏忠贤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便软了几分。
魏忠贤随即便道:“陛下若是不信,但问其他人,自然知道这赵贼有多棘手了。”
他信誓旦旦,心里却想笑,问其他人?这陛下身边上上下下都是我魏忠贤的人,问谁都是赵天王天下无敌。
天启皇帝便叹了口气:“这样的万人敌,竟不能为朕所用,竟去做贼。”
说罢,似乎又想到了方才的戏文,便又惆怅道:“世上有这样的恶虎,可朕的打虎英雄又在何处呢?”
他低沉着眉,情绪低落着。
魏忠贤则带着笑,他素来最知道陛下的性情,此时还是不要多嘴多舌的好。
就在这时,却有通政使司的宦官匆匆而来,不停朝魏忠贤使眼色。
魏忠贤见状,正要蹑手蹑脚的离开。
天启皇帝却是觑见了那小宦官,随即道:“通政使司来这做什么?”
那小宦官听了,忙碎步上前,躬身道:“陛下,锦衣卫有一道加急的奏陈……”
天启皇帝叹口气:“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来,取朕看看吧。”
家事、国事、天下事,对天启皇帝而言,似乎没有一件不是让自己烦心的,他伸了手。
魏忠贤便忙去接了小宦官的奏陈,小心翼翼的送到了天启皇帝面前。
天启皇帝将奏疏揭开,细细看起来。
“呀。”天启皇帝突然露出错愕的声音,面上带着狐疑之色。
魏忠贤觉得很蹊跷,陛下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不会轻易露出诧异的样子。
天启皇帝目光炯炯,似乎对奏疏中的内容显出了极大的兴趣,甚至不自觉的问:“魏伴伴……”
“奴婢在。”魏忠贤躬身道。
天启皇帝带着狐疑道:“那赵贼,当真是万人敌?”
魏忠贤忙道:“这是当然,赵贼虽无三头六臂,却也有伏虎之力,不容小看。”
天启皇帝颔首,继续重新看一遍奏疏,随即,龙颜大悦,喜滋滋的道:“有趣,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