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皇帝随即道:“有了,我有一个方子,水车的根本,在于转轴,你们这水车,是不是经常需要修理,尤其是转轴,容易崩坏,不只如此……桨扇也经常需要更换。”
段言惊讶地看着天启皇帝道:“是,对,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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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皇帝道:“这就对啦,哈哈……过几日,朕教你一个法子。”
谁也没想到,天启皇帝谈着谈着开始跑题。
而天启皇帝此时则道:“欲善其工,必先利其器,你既是靠这个营生,怎么就没有想到,生产的用器至关重要呢?”
这些话,别人听了可能云里雾里。
可是段言却是听懂了。
更好的工具,能带来的更大的产量和更低的成本,若是不经营作坊的人,虽也会将这样的话挂在嘴里,可这番话,其实只是用来和人清谈和辩论的,段言却最是能深刻理解这句话的份量。
此时,他表情凝重,又钦佩地看了天启皇帝一眼,心里不免叹服道:这皇帝……真的什么都懂啊。
“是,学生受教。”段言心悦诚服地道。
天启皇帝看着段言崇敬的目光,顿时心里大悦。
倒是身后百官们看段言的目光,却越发的不同了。
有人捋着胡须,趁着天启皇帝在前走,与朱由检说话,给朱由检介绍水车的原理时,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段少保若知他的子孙竟是在此锱铢必较,成日开口言利,只怕羞也要羞死了。”
说这话的,正是翰林王尓。
而王尓所道出来的,其实恰恰是百官们的心声。
什么是士大夫,士大夫可不只是一个职业,它是神圣的化身。
它就垄断了舆论,也要垄断权力,可同时……他们还要垄断道德。
也就是说,当一个掌握了舆论和权力的群体,他们手持着舆论和权力之后,本身就具有了道德的衡量标准。
比如说,什么样的人尊贵,什么样的人高尚。
这王尓一句言利,几乎就将安段言直接打入了道德的最底层,形同于王尓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俯瞰着段言这样的臭鱼烂虾。
段言驻足,这句话说轻不轻,说重不重,正好被他听见了。
他回头,看一眼王尓。
王尓还是得意洋洋。
这样的事,其实王尓的人生中经历过许多次了,他一般拿这个来骂那些商贾或者是一些店伙计、货郎。
这种浓浓的优越感,已跃然于脸上。
其他人被他骂了,要嘛是尴尬一笑,要嘛就是低着头羞愧走开,毕竟……王尓的身份不一般。
可段言不同,段言本质上,也是士大夫阶层的一员,他的祖父,是做过高官的,是真正的大士绅,这样出来的人,怎么会忍气吞声?
所以,他突然大喝道:“敢问兄台有何赐教?”
一开口,读书人的气质就出来了。
于是,走在前头的天启皇帝、朱由检、张静一和管邵宁纷纷驻足回头。
好端端的怎么吵起来了呢?赶紧……看热闹。
管邵宁还好,脸色平静,其他三人,却都是神采飞扬。
百官们本是窃笑,现在发现段言居然不服气,却都绷着脸。
王尓没想到段言居然还口,便露出不屑之色,更不客气地道:“老夫说你开口言利,令先祖蒙羞。”
“你不言利吗?”段言道:“兄台无利,却能锦衣玉食,有人供养着读书,聘请名师,金榜题名吗?若是无利,朝廷的俸禄多少,想来大家都是清楚的,那么兄台何以能吃饱喝足,还有闲心,在此高谈阔论呢?兄台分明占据着天下最大的利,转过头,却又耻于言利。就好像一个人非要进食不可,却偏要耻于庖厨一样。兄台难道不觉得可笑?”
这话真是字字诛心,每一句里,都暗藏着陷阱,直接对着王尓就开喷。
开玩笑,以前你王尓这样的人能装逼,并不是因为你真的有什么狗屁道理,不过是因为你这样的人掌控了舆论和权力,便连知识也垄断了。
现在好端端的,你竟来惹我段言,以为我段言是吃素的?
我段言也读过书,也是有声望的人家,我家发迹的时候,你姓王还不知道在哪呢!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班门弄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