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呈秀立即战战兢兢起来。
作为阉党的铁杆,崔呈秀自然是害怕陛下对他迁怒的。
不过细细想来,要是当真惹来了不可预知的后果,最后不还是他这个兵部尚书倒霉?
现在那些悍将们,越来越无法无天,不服管教了,李如桢这个人,牵动了太多人的神经。
崔呈秀之所以认为这样定性有好处,就在于,反正李如桢那边,已经咬死了自己乃是受吴襄的指使,那么干脆将错就错。
只要李如桢是从犯,那么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许多人也可放心了。
大不了,就算是杀了李如桢,最后再从李家里挑出一个阿猫阿狗来赏赐一个官职,也可安定人心。
可天启皇帝显然对此十分愤怒。
天启皇帝随即看向黄立极道:“黄卿怎么看呢?”
黄立极想了想,道:“陛下……此事确实棘手,还是顾全大局为好。”
所谓的大局……是显而易见的,就是别折腾了,赶紧结案,让吴襄去死吧。
天启皇帝却是不甘心,继而问孙承宗:“孙师傅想来有高见?”
孙承宗却只是叹息道:“其实此事,和臣也有关系,一直以来,朝廷奉行的乃是辽人守辽土,而熊廷弼对此极为反对,认为辽东的军将,早已糜烂,这些人根植于辽东,辽东的兴废,已经和他们息息相关,他们早已和朝廷不是一条心了……因此,一旦守土影响到他们的利益,他们便可能会叛明。可当时,满朝都认为熊廷弼所提出来的方略,实为无稽之谈,包括了臣,也认为此事不可为,因而,在这苟且之下,最终这辽将越发的骄横!”
“李如桢的问题,根本还在于辽人守辽土上,因为需要辽人守辽土,所以朝廷不得不对这些辽将进行一次次的妥协,每一次战争失利,朝廷却无法痛下决心处罚败将,最终被他们保下来。而等到稍有小胜,他们便大吹大擂,索要更多的钱粮不说,又不知多少人趁此机会封侯拜相。如此一来,辽东的情势,一次次的恶化,可是在辽东立功受赏,因而获得了高位的人却是越来越多。他们早已是铁板一块了。”
说到这里,孙承宗顿了顿,才又道:“袁崇焕上书,也是害怕因为直接以谋反大罪的名义惩罚了李如桢,引发这些辽将们的反弹,现在他正在肃清辽将中的害群之马,可也有不少……还算本份的辽将,他们当初难道没有攀附过李家吗?这个时候,他们心里也恐惧啊,正因为如此,袁崇焕才上书说:辽人谓李氏世镇辽东,边人惮服,非再用李氏不可。这李家人,再三战败于辽东,建奴人好几次都因为他们的败逃而获胜,哪里会对他们’惮服’?这些话,不过是托词。”
“可另一方面,袁崇焕奏疏中所言,其实也有他的深意,李如桢获罪,势必辽将与被他们鼓动的辽人与朝廷离心离德,所以……还请陛下处理这件事,一定要慎之又慎。”
孙承宗这一番话说罢,又道:“要处理辽将的问题,则又是另一回事,当务之急,还是一改以辽人守辽东的情况,如若不然……今日一个李如桢,明日又是谁呢?”
孙承宗提到的乃是本质的问题,辽人守辽土这个方略,显然已经失败了。
在军事上,并没有改变朝廷在辽东的军事失败。
而在政治上,影响却太大了。
天下这么多军将,可因为辽东有战事,其他地方承平,所以能立功的地方只有辽东!
而在李成梁这么多年的经营之下,这一次次’功劳’,不知提拔了多少的亲信,这些人因为功劳,扶摇直上,几乎把持了九边的所有jūn_duì 。
天下三十多个总兵官,也就是带兵的’司令’,其中半数以上,都出自与李家有极大渊源之人。
何况还有京营,又有多少人,因为在辽东立了功,被提拔到了京营了呢?
一方面,是其他人没有办法出头。另一方面,这些凭借’军功’的军头们却占据了所有的重要职位。
别说辽东,就算是京营里头,有多少人和他们息息相关,这都是说不清楚的事。
孙承宗的建议,还算中肯,这件事最好不要过于追究,干脆将错就错,但是因为这件事,而产生了忧患的意识,陛下应该立即改弦更张,解决掉辽人守辽土的隐患,只有这样,才可以根本上解决李家的问题。
说穿了,就是先去除羽翼,再将枝干拔了,而不是先动李家,惹出乱子。
天启皇帝抚案,他低头沉吟。
缓了半响,却是看向魏忠贤:“魏伴伴,你为何不言?”
魏忠贤看了天启皇帝一眼,再看看崔呈秀,显然这个兵部尚书的干儿子,魏忠贤还是颇为在意他的建议的。
因此,魏忠贤想了想道:“这李如桢想来是算好了陛下和朝廷不能将他怎么样,就算犯下了天大的罪,也会有无数人为他说好话,所以才咬死了这件事乃是吴襄是主谋,他是被人蒙蔽。其实啊,他是好算计,料到了会有今天,这是故意给陛下一个台阶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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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顿时又挑起了天启皇帝的怒火。
魏忠贤又道:“可是,诸公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凡事谋而后立,一旦李如桢为主谋,那么势必要株连,而株连开来,立即要人心惶惶。奴婢的意思是……要不,就先让吴襄为主谋,其他的,以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