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生兰深吸一口气。
其实人越聪明,对张静一而言是越有利的。
因为越聪明的人,就难免会想的越多,而想的越多的人,恰恰最吃张静一这一套。
这就好像,联想力越丰富的人,反而越怕鬼一样的道理。
因为这玩意,你联想力越丰富,它越恐怖。
文吏听闻田生兰愿意交代,已是一下子打起了精神。
张静一则是笑吟吟地看着田生兰。
他并不急着田生兰立即开口。
在沉默了很久之后,田生兰才道:“田家的财富,其实都在京城。”
“京城?”张静一一怔,随即不由道:“你们倒是胆大。”
“不是胆大。”田生兰道:“而是灯下黑,京城这地方,龙蛇混杂,买卖的人也多,乃是天下的通衢之地,这财富若是不藏在这里,反而不安全。”
张静一顿时明白了。
其实想想也对。
寻常的州县,人口少,商贾也少,平日里根本没有什么大宗的金银交易,而且几乎不见陌生人,突然来了一群人,置办了大量的宅院……是很容易起疑心的。
而至于田家的老宅,他们做的买卖,其他几家人也知道,虽然隐秘,但是毕竟要和其他一样的商贾合作,大家都知道你大同的宅邸在何处,若是不小心被人黑吃黑了,这就等于是一锅端了。
从人类开始用金银交易,土财主们就开始费尽脑汁的想尽一切的办法去藏匿钱财。
某种程度来说,土财主们一辈子琢磨的就是一件事:藏钱,藏钱,藏钱。
张静一道:“其实此前,我不是没有猜测过你们藏匿钱财的地点,也曾想过是京师,只是……京城能藏匿大笔钱财的宅邸,排查下来,却一无所获。只是不知,你们田家藏在何处?”
田生兰道:“城外有一处庙,叫大若寺……”
张静一对这个庙没什么印象,不过……想来也不可能是大寺。
“平时的时候,这庙里的香火,都是由我们田家供奉的,里头的寺庙僧侣,也多是田家的人,至于里头的主持,则是田家的一个远房兄弟,人还信得过。
每一年的时候,田家都会有一支商队抵达京城,将得来的金银,送进庙里去。而这庙里,下设了地道,又有僧众把守,所以也足够安全。当然最重要的是……平日里也不会引人注意。”
“只有金银?”张静一皱眉。
“金银珠宝都有,但是主要是金银。”
“田产呢?”
“田产不多。”田生兰认真的道:“广置田产,那是士绅们干的事,士绅们指着田越来越多,每年都能收获,可说实在话,田家看不上那些田里的收益,万顷良田一年的收益,未必及得上田家的商队去关外跑一趟。”
这话倒是令人信服。
张静一又道:“宅邸呢?”
“宅邸天下有不少,我能记得的,天下有六十多处,其他的,就未必能记得起了,用的都是一个叫刘彦的名目购置的,当然,也有一些其他的名目,你也知道,房子太多,记忆难免会有差错。”
张静一想了想,便又问道:“只寺庙一处有金银?”
“只一处。”田生兰道:“虽说狡兔三窟,可是藏匿的成本太大了,若是藏匿的地方多,难免会有被发现的风险,与其将风险增加,倒不如只一处为好,祖宗们就是这样干的,儿孙们自然也就萧规曹随。”
张静一凝视着他,度量着道:“我如何知道真假。”
“有账簿。”田生兰道:“寺庙那里,还藏匿着田家收益的账簿,这是对账用的,就是防止出差错。”
张静一便又道:“那么金银有多少?”
田生兰沉默了片刻,最终脸抽了抽,摇头苦笑:“不知道。”
“不知道?”
田生兰道:“确实不知道,十几代的经营,藏在那里的金银,箱子都朽烂了……我接掌家业之后,根本没有空闲去寺庙里查看,就算要算,也算不清,那里的金银,只有进,不得出……以前也记过不少账,可那些账,可以堆得比屋子还要多,也查不过来,更何况这些机密的事,只有田家心腹的自己人方才能干,若是动用外人,难免不放心,人力也够不上。”
张静一便忍不住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田生兰。
这些人……生生世世,就这样活着?
田生兰道:“现在……侯爷可以承诺,留我儿女的性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