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魏忠贤叹了口气。
他很清楚一件事,他与张太妃的利益并不一致。
因为张太妃所代表的,乃是张家以及太子的利益。
现在张家没了张静一,已经失去了主心骨,此时冒不得任何的风险。
而另一方面,长生殿下登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对于他的母亲而言,虽然她只是太妃,而张皇后虽非长生殿下的生母,却因为是皇后,所以自然是太后,这个时候,让张太妃去和太后作对,这是绝不可能的。
因为她可以隐忍,可以忍气吞声,只要自己的孩子能安然地做皇帝就好。
可一旦参与到这种彻底对立的局面里,那么谁能确保,张太后不会借此机会,引其他的藩王入继大统呢?
这不是没有先例的事,毕竟长生殿下的年纪,实在太小太小了。
崔呈秀却是急了,于是急切地:“无论张太妃意下如何,可我等不能坐以待毙,太后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干爹……事到如今,你还想心怀侥幸吗?到时,只怕便是干爹想要去守陵,也不可得。我们先行下手,只要控制住了宫中……那么接下来,便可节制群臣。那些首鼠两端之人,自然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了,最后再请张太妃出面主持大局,又有何不好?”
魏忠贤却是皱眉道:“这与谋逆又有什么分别?”
他显然对崔呈秀的这番话很是反感,不禁呵斥道:“难道你要咱到头来,做乱臣贼子吗?咱忠心了大行皇帝一辈子,难道到了现在,要咱搅乱这天下?真要闹的急了,谁知道会出现什么变故?”
崔呈秀听了魏忠贤的话,禁不住跺脚,道:“干爹啊干爹,现在不是要学岳王爷的时候,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这个道理,难道干爹您不知道吗?”
一向以残忍着称的魏忠贤,此时却是长叹道:“咱只是一个阉人而已,能有什么心思呢?如今大行皇帝已驾崩,咱见了他的骸骨……”
说到这里,魏忠贤眼里通红,随即又叹息道:“这尸首已烧成了焦炭,这个时候,大行皇帝尸骨未寒,现在……决计不可节外生枝。咱知道你的忠心,可眼下还是忍耐吧,再等等看吧!只是陛下此番在辽东死的,实在蹊跷,此事,定要彻查到底。”
崔呈秀听到这里,其实已经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久久地看着魏忠贤,最后苦笑道:“干爹,你我父子多年,我蒙你照料,忝为兵部尚书,他日干爹获罪,我这做干儿子的,也定是同罪,哎……事到如今,已经无法挽回,就请干爹您……好生照料自己吧。”
说罢,他很是认真地对着魏忠贤长长作揖,而后告辞而去。
魏忠贤岂会不知,崔呈秀是正确的呢?
陛下需要一个九千岁。
可是张太后并不需要一个九千岁。
不过,他的心里仍抱有一些幻想,认为这个时候,自己只要表现出一些善意,那么张太后或许会垂怜自己是宫中老人,又伺候了大行皇帝一辈子,或许能放自己一马,让自己去南京,或者去大行皇帝的陵墓守陵。
就在此时,却有宦官匆匆而来道:“九千岁……”
魏忠贤冷冷地道:“以后不要叫九千岁了,叫魏公公。”
“是,魏公公。”小宦官低声道:“太后娘娘在奉先殿,请您过去。”
魏忠贤的眉头微微皱起,最后点点头,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气。
他连忙至奉先殿。
奉先殿里,摆着各代皇帝的灵位,而大行皇帝的灵位,如今也已新增了上去。
在这大殿的正中,则是停放着大行皇帝的棺椁。
此时,到处都是白色的帷幔,以及一张张皤幡,宦官们长跪左右,在一侧伏地不起。
宫中贵人们,时有人来祭拜。
而此时,在这奉先殿的侧殿里。
张太后正稳稳当当地坐在侧殿的椅上,她没有施粉黛,所以此时已显出几分疲惫,不过她的眼神倒是颇为锐利。
一旁几个宦官恭谨地躬身候着。
有人给张太后端来茶盏。
魏忠贤一到。
张太后颔首道:“你来啦。”
“是,奴婢来了。”魏忠贤挤出笑容,勉强地道:“大行皇帝新丧,娘娘节哀啊。”
“哀家……”张太后顿了顿,接着道:“这些日子,又是登基大典,又是大行皇帝的祭祀,这些布置,里里外外的,都是你在忙碌,倒是辛苦了你。”
魏忠贤道:“这是奴婢理所应当的事。”
“你的脸色不好。”
“奴婢……”魏忠贤低眉顺眼,摆出一副愿意屈服的样子,道:“奴婢尚好。”
张太后呷了口茶,目光一直凝视着魏忠贤,似乎对魏忠贤抱有深深的忌惮,不过她勉强笑了笑,接着体贴入微地道:“若是自己忙碌不开,可以让下头的人代劳,大行皇帝驾崩,你是大行皇帝的心腹之人,哀家岂会不知道你与大行皇帝情深义重?此时魏伴伴一定心里乱得很,可不要乱中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