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呼,礼崩乐坏,商鞅此贼……贻误我泱泱华夏千载也,以至今日……百姓如蝼蚁一般,若孔圣人在,定又要哀叹礼崩乐坏,奈何,奈何啊。”
看着一群人,捶胸跌足的样子,张静一只觉得很好笑,也不知道是不是假戏真做,但是看着他们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却好像是真的一样。
此时,他下意识的,看向了刘鸿训。
刘鸿训依旧面无表情,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
刘鸿训入阁之后,其实一直都是透明一般的存在,他几乎没有主持过什么实际的事务。
可现在……张静一方才知道,这样一个腐儒,所迸发的巨大能量,是他所难预想到的。
只是……一下子的,殿中似乎有些失控。
因为有人察觉不对劲了。
有些人后知后觉,直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此时有些仓促,不过却依旧愤怒了:“这些话,实在可笑,周公……”
“逆贼。”周进随即便破口大骂,不等对方说完,立即义正言辞地道:“逆贼安敢在此饶舌,今日纲纪败坏到了这个地步,不就是因为尔等人纵容的缘故吗?张坚,你平日里的丑行,你以为我不知吗?”
这叫张坚的人听罢,顿时感受到了巨大的羞辱。
周进又骂道:“读书人本该是靠诗书传家,可今日放眼看去,多少富者垄断了千千万万的土地,却自称自己是书香门第,你张坚便是其中一人!”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家里有多少土地,朝廷待你不薄,今日你身在庙堂,正是因为陛下鸿恩,可你呢……你家里这么多的土地,从何而来?你的祖父中进士的时候,还自称自己出身寒门,今日你们家,却是田连阡陌。来,你来告诉我……这地从何而来?”
接着便许多人附和道:“对,今日不说个清楚,绝不干休!”
“怕是有些东西,很不干净吧。”
这叫张坚的人,腾的一下冒火了。
因为对方提及了自己的祖父,这已经不是侮辱自己了,这等于是侮辱了自己的祖父,还有自己的父辈三代人……都做了什么蝇营狗苟的事。
且不说真相如何吧,我祖宗在天有灵,受此侮辱,还能不急眼吗?
我若是不急眼,我便是不肖子孙。
于是这张坚便大骂:“周进,你可有什么证据?你血口喷人,你自己干了是什么好事,你这斯文败类……你不要以为……老夫不知道你,你乃是关中人……当初你家岂不也是有数不清的土地?这些土地,若不是闹了流寇,你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一语惊醒梦中人。
哦豁。
原来如此。
张静一这才明白,为何这一次铁路的股票能绑死这么多人了。
这得多亏了大大小小的流寇啊!
流寇肆虐关中、河南等地,几乎小半个大明天下,统统化为焦土。
按理来说,就算是股票套牢了,其实不少的人,是不至于如此激进的。
毕竟,谁家没有土地,为了修铁路,让自己家的地没了,到底是亏是赚,还真是两说呢。
可问题就在于……整个江北区域,要嘛土地已被流寇洗劫,人人从贼,佃户都找不到了,土地早就荒芜,田契也都不知所踪。
要嘛就是,地还在手上,可是流寇就在不远,鬼知道什么时候杀来,如今手中的土地,要嘛荒废,要嘛已成了无主之地。
在这种情况之下,许多江北出身的大臣,其实早就失去了土地的收益。
这边土地没了收益,那边股票还被套牢,换做是谁也受不了啊。
比如周进,他是陕西人,那地方天灾人祸之下,全家人要嘛死于流寇的刀兵,要嘛躲来了京城避祸,手头上只剩下现银,结果张静一你这个混账,还把我的股票套牢了。
此时……对他而言,其实已经没有退路了,当然是背水一战,决一雌雄了。
我家地没了,那就大家都别有地,反正是慷他人之慨。
张静一心里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佩服,佩服,这是人才。
周进被这张坚大骂,却依旧还保持着大义凛然,振振有词地道:“关中沦落到这样的地步,不恰恰是因为当初士绅垄断土地,让百姓们求食而无所得吗?这是前车之鉴,今日莫说我周家确实是没地了,就算有地,这新政推行,若要分地,也需从周家而始,我绝不皱眉头。”
张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