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管事道出了人心之中最黑暗的一面。
一般人不会知道,知道的人也绝不会说。
这事最恐怖之处就在于此。
天启皇帝万万没想到,一个如此巨大的骗局,倘若自己不亲眼来看看,是断然不可能知道内情的。
甚至,他们能永远瞒住。
而这才是最让人不寒而栗的地方。
因为牵涉到的绝大多数人,都不是罪大恶极。
比如眼前这个张管事,他大可以说,自己只是奴仆,只是奉命行事。而本地的那个知府,他不管不问,你说他该死吗?
还有那些此前就曾来参观的,他们是知道内情的,那么这些人……又是什么罪?
而朝中那些人呢?
每一个人,看上去似乎都是无辜的,可罗织的,却是一个教人无法想象的恶果。
天启皇帝勃然大怒,道:“可笑,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顿了一下,天启皇帝道:“将这些人,统统给朕拿下。”
张静一道:“陛下,已经统统拿下了。”
天启皇帝随即在这‘村落’里转了一圈,却发现这里污水横流,环境糟糕到了极点。
又将那牛二召来,骂道:“你为虎作伥,那张家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没有好处的。”牛二早已吓得脸色惨然,道:“俺每月薪俸是纹银一两二钱……哪里有什么好处……从前俺是张家的长工,管事的看俺有几分气力,就拉来挖矿了,挖了一个多月,突然又说,挖了也是白挖,不挖了,要俺在此守着矿场。”
一两二钱,这若是在其他地方,同样的苦力钱,至少三两银子一个月以上。
比如张静一,甚至四两银子一个月招募人去辽东。
倒不是因为张静一舍得,而是因为挖矿是极辛苦的事,一般人没有这样的气力。
何况京城和辽东,都用工紧张。
而那个张家……黑,真他娘的黑。
相较于那动辄亿万的市值,连张静一都忍不住想发一张名剌给这牛二,让他到自己那儿上工,包吃包住,薪俸翻倍。
天启皇帝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心烦意乱得很,直接一挥手:“滚。”
牛二一看,终于松了口气,便千恩万谢,可怜巴巴地走了。
天启皇帝此时便又看向张静一道:“将所有人控制住,尤其是那个张管事,其他的人,现在也不准他们走,免得走漏了消息。”
“是,陛下。”张静一点头道:“臣知道怎么处置。”
天启皇帝眯着眼,冷冷地道:“这些该死的家伙,该如何处置?”
张静一却道:“臣想的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天启皇帝诧异地看着张静一。
张静一道:“陛下还记得梁成进一案吗?”
天启皇帝轻挑眉头,道:“你是说那个姓梁的股东?”
张静一点头:“陛下不会真以为,臣当真是要打击报复这广平矿业吧?其实……臣早就察觉到不对了。这事,虽然朝野内外都在夸赞广平矿业,可臣一直觉得有几点不太对。一方面……是在京城,察觉到了不少自广平投奔来京城的务工者。”
天启皇帝:“……”
“其实,万物都是有联系的,陛下想想看,广平府人口并不多,劳力是有数的,若是广平矿业这边当真如此大的市值,势必会大肆的招募劳力,那么为何这些日子,来京务工的人并没有减少?那个时候,臣就觉得有蹊跷了。”
“北镇抚司,现在已经不靠从前刺探的手段来为陛下侦缉天下了,臣在北镇抚司,专门设了一个统计司,这统计司做的,就是摸排情况,而后制作成数据,再根据数据,去了解天下的情况。比如这广平府,臣要知道广平矿业的规模,可以用两种方法,一种是派人员刺探,只是,这种方法只是盲人摸象,所能刺探来的讯息,只是冰山一角。而这统计司做的,只需要了解今年以来广平府来京务工人员的数据变化,便可立即了解广平府这边的实际情况,毕竟,人可能会骗人,可是数据是不会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