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似乎觉得也没有什么可以交代的,只面无表情地朝魏忠贤点点头。
魏忠贤也很识趣地退到了一边。
天启皇帝转而微笑地看着张静一,道:“张卿不日就要动身去辽东,朕心里是有万般的不舍啊!今日朕就算是送你一份礼吧,至少教卿家知道,你若有志辽东,京城这边,不必有任何的担心,今日这一场血雨腥风下来,二十年之内,就再无人敢言卿恶了。”
张静一禁不住苦笑,说实话……事情在昨天夜里,他就已经清楚了,东厂突然开始调动锦衣卫的人员,对许多人开始监控和侦缉,张静一虽已卸下指挥使的职位,可当下的锦衣卫,几乎是他一手改编的,影响力何其巨大,可以说,天下的事,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
陛下这一次……算是有预谋的铲除异己,起先是不露声色,等待有人自行跳出来,等到火候差不多,请君入瓮之后,再直接下狠手,来个斩草除根。
只怕今日的影响,甚至会比当初阉党铲除东林党时的手段更狠,影响也更大。
以至于连张静一,都不禁为之不寒而栗。
可无论如何,他是感激和承情的。
他很清楚,一旦他去了辽东,势必会有投机之人,试图慢慢的影响宫中,毕竟远离朝堂,谁也无法确保将来会发生什么。
此次,天启皇帝则是直接让他后顾无忧,想来,往后再不会有人……指望离间天启皇帝和他君臣,来得到好处了。
因为真的会死,而且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此时,张静一一脸真挚地道:“陛下此番苦心,臣实是感激涕零,只好到了辽东,继续肝脑涂地了。”
天启皇帝不甚在意地摆摆手,道:“辽东那边,需要开荒,这么多的土地,要变成良田且不说,除此之外,旅顺那儿的铁甲舰,也要造。海贸的事……你也不能躲清闲了,与外藩打交道,是你最在行的,所以你在旅顺,也需着紧着办。朕倒也不想给你加这么多的担子,只不过……朕身边可用之人,实在不多。”
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才又道:“孙师傅已给了朕一份密奏,是关于将来如何选人和用人的……说是要不拘一格降人才,这方方面面的人,要慢慢的培养,军校肄业之人,将来朕要用。各地也要兴办学堂,慢慢的锻炼出一批人才来,才可以慢慢的让他们将来为朕,也可为你分忧。”
天启皇帝说着,禁不住露出了几分郁郁之态。
他是真正的感觉到离开张静一了,此时四顾左右,竟有些茫然,天下已经变了,世道也和从前不一样了。
不说其他,以前国库收入的来源是土地和粮食,现在国库的收入,大宗却是商税和矿税,新的税源出现,如何管理,就成了头痛的问题。
就以户部而论,户部这些人,让他们去清丈土地和田亩,他们倒有现成的经验,可让他们去折算商税、矿税,同时为了征收更多的税赋,如何给商业还有矿务提供更多的便利,他们就两眼一抹黑了。
还有铁路……铁路的维护,当然是铁路公司在做,可如何管理铁路公司呢?
指望那些‘仗义执言’的家伙吗?
除此之外,就是新军。
新军的操练好办,这都有现成的经验。
可是新军的补给以及钱粮调拨,却是大学问,围绕着新军,是数百上千个大大小小的作坊,有的作坊提供火药,有的提供机械零件……
从前这些事,都有张静一抓着,可现在……天启皇帝当然不放心这些事,托付给其他人。
可他看着这繁杂的新军系统,却是头皮发麻。
张静一道:“孙公想要培育一大批人才,本质是想要改革科举,科举到了如今,也确实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只是如何改,却有太多值得商榷之处,臣倒以为,暂时可先搁置着,而是先将天下各州县的学堂都给抓起来,先需有这方面的人才,再配以任用人才的制度。若是先行推翻了科举,反而可能出现乱子。”
张静一又道:“不过臣在辽东……倒是打算率先废黜科举。改以文吏治,当然……现在人才难得,臣的打算是,但凡是军校肄业或者退伍下来的学员,可直接授予文武吏的职称,将他们分配至各个衙门任用。一方面,他们功成身退,总要给他们一个出路。另一方面,军中他们学习的知识,已是不少了,当今天下,能识文断字的如凤毛麟角,而对新学有了解,却有见识的人,就更加少了。东林军的生员……既见多识广,又素有担当,且还识文断字,任用起来就方便了许多。”
天启皇帝点头:“文吏取代文官制吗?”
张静一道:“是。”
天启皇帝倒也没反对,道:“那么辽东先试试吧。”
这时,却有宦官匆匆进来,低声道:“陛下,七十三人……已杖毙于午门之外!”
天启皇帝眼皮子也没有抬起一下,只是道:“知道了。”
这般轻描淡写,似乎对天启皇帝而言,毫无波动。
张静一低头喝了一口茶,也似乎对此没有兴趣的样子,继续聊他的话题:“其实许多事,都只是臣的一些想法,到底能不能成事,却还需先在辽东试一试再说,辽东那里,不怕出问题,出了问题改了就是,改过之后,便可总结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来,一步一个脚印,总能蹚出一条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