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认识的这个姓朱的人,名叫朱云。
周氏皇族还在京城没有迁都的时候,便严禁官员及其家眷放印子钱,一旦查实,轻者降职罚俸,重者抄家流放。
但这世上有句话,叫做“天高皇帝远”。
所有的律令法规,一旦到了“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也就变成了好笑的传说。
比如在闽地,但凡是放印子钱的,要么是官家背景,要么也是四大家族的人,且,几十年来,能在闽地为官之人,即使刚开始不是四大家族的子弟或者门客,过上一年半载,也就和四大家族有了密不可分的关系。
朱云就是放印子钱的。
但是大多数放印子钱的人,都不愿意做赌鬼的买卖,就连赌场老板自己也不愿意,因为那些赌鬼往往已经一穷二白,根本就拿不出东西来抵债。
朱云却是与众不同,他专做赌场生意。
对于那些早就卖光妻儿,只剩贱命一条的赌徒,朱云并不嫌弃,只要这人还有一口气在,朱云便让他以命相抵。
明明经常发现,有些几乎长在赌场里的人,不知从何时开始,就不见了踪影。
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他们都很穷,是那种穷得只有一条裤子的穷。
他们也全都是朱云的顾客。
没有人关心他们的死活,赌场里最不缺的就是赌鬼,如飞蛾扑火,前赴后继。
明明还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最近两个月,金公子和朱云常有往来。
明明几乎可以肯定,金公子的钱,就是让朱云帮忙转出去的。
在此之前,明明从未怀疑过朱云的身份,因为在每一个城市里,都会有像朱云这样的人,明明来自江湖,早就见怪不怪了。
可是现在,上面让她留意姓朱的人,而且这个朱家,很可能是凌驾于四大家族之上的家族。
明明想到了金公子的那些钱。
那些钱很多,但是若与四大家族相比,也就无足轻重了。
明明开始有意无意地金公子面前提起朱云,金公子哈哈一笑:“朱云啊,那是个妙人,我很喜欢。”
福州不是只有明明一个人,宫外还有锦衣卫的帮手。
很快,宫外的人便接到了明明送出的消息,他们秘密跟踪朱云,可惜跟踪多日,也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而就在此时,后周朝廷发生了一件大事。
太子夭折了。
这也是永和帝唯一的孩子。
这个孩子是皇后所出,他们来福州的第二年出生的,可惜这孩子自幼便身体不好,三岁时仍然不会说话不会走路。
荆重光一面让人给太子治病,一面逼着永和帝继续开枝散叶,可惜后宫那么多女人,却再也没有人怀上龙种。
直至今日,那个孩子还是死了,荆重光原本想要继续隐瞒,可是死人的事情岂是那么容易就能瞒下的。
得知不能给儿子以太子之尊发丧,皇后大吵大闹。
皇后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其他妃嫔,皇后和四妃全部出自四大世家,皇后还顾不上通知娘家,四妃已经抢先一步,把这个消息送出皇宫。
朝野上下都在谈论此事,臣子纷纷上书,请皇帝选秀充盈后宫。
皇帝还年轻,可是至今为止只有一个孩子,这说明什么?说明后宫的那些女人没用!
荆重光也有此意,皇帝选秀,便又能大嫌一笔了。
永和帝非常配合,荆重光说要选秀,那就选秀,荆重光说要明码标价,那就明码标价。
只是做为交换条件,他又开始出宫赌钱了。
这一日,在八方来财赌坊的贵宾室里,金公子带着明明,正在等待一位据说从泉州过来的海商,当然,这位海商最大的爱好就是赌。
可是左等右等,海商还是没有踪影。
金公子出行,排场极大。
他从不用外面的糕点茶水,就连茶具也是从宫里带出去的。
见明明已经等得不耐烦了,金公子为搏红颜一笑,亲手为她泡茶。
闽人对茶饮极为讲究,永和帝后宫里的女子,无一例外,个个都是茶艺高手,永和帝天天看她们泡茶,看着看着也会了。
“来,尝尝本公子的手艺。”金公子眼里含笑,笑容纯真,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做为红颜知己的明明姑娘,自是不会让金公子失望。
茶水苦中带甘,小小的一杯,明明一口就喝了。
金公子笑着摇头:“你这是牛饮,白白浪费了本公子的好茶。”
明明翻个白眼:“我是粗人,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金公子哈哈大笑:“你若是粗人,也一定是这世上最美妙的粗人。”
明明刚想说“你过誉了”,可是话未出口,她忽然察觉到不对。
她发不出声音了。
她看向金公子,金公子咧着嘴,笑出了八颗牙,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可是明明却知道,她中招了!
她不但口不能言,就连抬起手的力气也没有了。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金公子,金公子压低声音,用温柔的语气对她说道:“别怕,这不是毒,不会死人的,而且这间屋子已经被我包下了,无论是那位海商,还是赌坊里的人,全都不会进来,你在这里非常安全,你这么可爱,我又怎会忍心伤害你呢?你放心,三个时辰后,药力全消,你可以去往任何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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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仍然看着他,目光里都是不可置信。
她是个经验丰富的细作,然而这一次,她失手了。
金公子叹了口气:“我猜你是京城派来的吧,你若是能见到何苒,请替我转告她,如果我弟弟还活着,务必杀了他,否则留下他便是祸端。
这个皇帝,我是当腻了,我宁可去喂猪,也不想当皇帝了。
可是别人不好说,我那弟弟被养成了纨绔,保不准他就想当当皇帝玩一玩呢。”
金公子站起身来,走到靠墙立着的神龛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