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双眸照牢门口,本就冷冽的目光更加冰冷,流动的冷水变成了实心冰疙瘩。
“我这位胸怀天下,在世圣人的兄长,可没打算放你们活着出去。”
三人爬起来向着嬴成蟜小碎步快走过去,叮当作响,并不悦耳的锁链颤动不休,他们双脚被锁链绑着迈不开大步。
他们奔到嬴成蟜面前,因为双手也被固定在了脖子上挂着的枷锁上,所以只能用枷锁来撞击嬴成蟜。
他们骂着,嚷着,说着自以为能让嬴成蟜痛苦万分的话语。
“早便说你这竖子自小心思阴毒,不得正位,今日果然如此。”
还说怪不得就你也配与陛下相比,先王选陛下为王而不选你乃万幸也。”
“幸好当初没有扶你上位,以你这蛇蝎心肠,秦国之祸也。”
“……”
随手把三个行动不便的长辈推倒在地,善于尊老的嬴成蟜专业对口。
三人自知就是全副武装,毫无羁绊,手持利刃都不能伤了嬴成蟜分毫。
是以二次倒地不再挣扎,只是不断大骂,言语输出嬴成蟜,以这种无能的方式宣泄着怒火。
他们听到了甘罗的话,但他们假装没听到。
其一,三人在甘罗被抓期间,没有引领一众世家对甘罗进行救援,反而是趁此机会大肆拉拢世家。
打击嬴成蟜,救援甘罗,哪里有发展壮大家族好。
没有见到甘罗时还好,心中毫无愧意,主打一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见到了,就算以三人堪比老树皮厚度的老脸也有些不自在,叫惯了的贤侄也有些叫不出口,不知道怎么答甘罗话。
其二,三人并不相信甘罗所说的话,三人不是鲍白令之,孟西白三大世家也不是鲍家那种小世家。
想要无声无息,波澜不惊,像弄死鲍白令之一样弄死自己,三人不信。
在秦国,除了始皇帝,没有人能这么做。
而能这么做的始皇帝,没有理由这么做。
三家产业是调教隶妾卖给楼台,完全合乎秦律。
三家子弟在咸阳各大城池都任职,为秦国贡献力量。
这样的三大世家,始皇帝有什么理由下令铲除?
这次三家被抓,在三人看来,恰恰是嬴成蟜走投无路,狗急跳墙的无奈之举。
是嬴成蟜不敢拖下去,害怕三人联合一众世家倒逼自己的举止。
甘罗不再对三人进行劝告,看着三人如同刚才的自己一般,不断用言语辱骂嬴成蟜。
甘罗从刚才到现在,都对嬴成蟜是否敢杀人抱将信将疑的态度,他始终没有打消嬴成蟜是在吓唬他的想法。
自秦国建国以来,凶险异常的权力政治斗争常有。
争君势的有芈八子和秦昭襄王,华阳太后和秦庄襄王,始皇帝和吕不韦。
争权力的有卫鞅和甘龙,范雎和魏冉。
一方既输,基本上就是丧命身陨,极少有败而可活的人。
这已经是秦国斗争的凶险极限了,秦国还从来没有嬴成蟜这种还没开始斗争,直接抓人全家,要满门抄斩的绝灭情形。
“这便是三位世叔的遗言了?”嬴成蟜眯眼笑问,恍然道:“也对,今日过后,秦国再无孟西白三姓。世叔们后继无人,不留遗言是对的,反正也无人闻。”
三人嗤笑,不以为意,只当是嬴成蟜狂语。
喷嬴成蟜的言语又多了白日做梦,患了失心疯等一类词汇。
三人对嬴成蟜威胁毫无感觉。
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难以翻越。
嬴成蟜叹口气,叫来了真正的咸阳狱狱卒,当着三人和甘罗的面,吩咐狱卒去找李斯,要李斯赶紧先杀几个,把头颅送过来。
狱卒点头应声快步离去,三人只当嬴成蟜是在放屁。
只有甘罗心中警钟巨震,惴惴不安。
刚才嬴成蟜吩咐李斯去抓三家的时候,就是这么吩咐的。
没过多久,三大世家家主就来到了他身边。
廷尉府中,正在审理桉件的李斯得到了狱卒的耳语。
眼睛向着廷尉府大门看了一眼便收了回来。
三家已被抓到廷尉府两个时辰,陛下应早就知道此事。
心中暗想着,李斯盯着堂下桀骜不驯,死到临头而不自知的孟西白三家之人。
点出了五个没有审讯过的人名,要廷尉府府兵押着五个人上前受审。
这五个人孟西白三家皆有,李斯翻开一卷新的竹简,念诵着三人所做下违背秦律之事。
三人家不以为意,这样的流程他们刚才已经看过许多了。
最后不是没有人证不了了之,就是人证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些什么,不足以定他们罪。
雷声大,雨点小。
李斯在三人奚落,看好戏的目光中用自己的节奏选读完三人的罪名,放下物证,叫人证上场。
这次的人证,和三人之前以为的人证不同。
他们目光平和,神态沉稳,没有躲闪的眼神和控制不住的手抖。
他们这一行一共十一人,向李斯行礼之后,将场中五个本来不甚在意的孟西白三家子弟所犯之事,说了个清楚明白。
说的五人眉头皱起心跳加快,说的气氛渐趋冷肃,嘻哈之声尽去。
“住口!你这贱民敢污蔑我!胡言乱语,我何时闯入……”
一人破口大骂。
按照先前场景,正在讲述的人证会立刻打个哆嗦,然后不敢再继续往下讲。
然而这次他等来的不是人证惊恐的神色,而是嘴上的一团废弃,和带着异味的布团。
布团异味很大,让这男人想吐。
还没等他真的吐出来,堂上李斯已是在人证讲完后,检查重要物证后。
厉声道:“枭首!即刻执行!”
唰~
只服从命令不管命令对错的府兵手起剑落。
男人人头落地,口中咬着布团,他再也不能把布团吐出去了。
在众人惊骇目光中,在三家惊声尖叫里,在艳红血色渲染下。
李斯平静地打开方才放下的竹简,继续开始念罪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