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为长安君门客,后入宫为行玺符令事,贴身保护始皇帝的盖聂也不知所踪。
…………
“赵系落败,楚系势涨,陛下倒向了长安君一边。”
过了一个年,显得越发老迈的大秦右丞相王绾自言自语,向以其为首的官员们发出了告戒。
“断不可与长安君交恶!”
除非始皇帝密旨相召,言说要除掉长安君,否则他王绾肯定是不会蹚这趟浑水了。
要是早三十年,他现在已经在咸阳宫中,大陈长安君狼子野心,指着始皇帝的鼻子痛斥竖子不足与谋。
但现在,他老了,不再年轻了,不再有冲劲了,他求稳。
他叫来下人。
“找一个字迹工整的门客写一份拜贴,就写三日后,王绾拜访纲成君。”
“唯。”
王绾把皱皱巴巴的手背放在眼前,凑近眯着眼看了又看。
“于乱世之中,保全自身之术……”
…………
“此处留不得了。”
新楼台内,甘罗垂头丧气地坐在上首位,留恋地扫了一眼紫檀木梁柱、水晶玉璧墙、莹白珍珠帘、天上夜明珠、地上白玉莲。
各大世家家主就没有来的这么齐过,大家都默不作声地箕坐在桌桉前,桌桉上的美食佳肴一口未动,摆放的酒壶却是换了一次又一次。
“我们其实还没有输,是罢?”
甘罗强笑着,摇摇晃晃从上首站起,满脸潮红,一身酒气。
他自高座走下,左摇右晃,在座位之间留-出来供表演的过道走过。用那些伶优的腔调似说,似唱。
“昔年商鞅,权倾一时,终是五牛分了尸。张仪唇辩,无人能及,武王上位逐其人。人屠白起,诸国皆惧,秦王剑至唯自刎。
“而从秦国建立之初的我们,从没有如他们那般显赫过,地位权势能与王比肩!但我们一直笑到了现在。
“不以一时成败论英雄,一时长短说明不了什么。我们争的是一世,看看谁能笑到最后!诸君,勿灰心。”
唱完,说完,他的人也是走到了门口处,他这位世家领袖,背对着诸多世家家主。
“这场戏罗演的如何?当的上一个彩字罢?看过罗演的戏,诸君今日便莫要赴巫山了,可好啊?”
甘罗整理了一下着装,笑着走出了新楼台,转首看着新楼台破破烂烂的外表——古朴的破旧大门总也关不上,本来该高悬牌匾的地方光秃秃。
“彩!”
他盛赞一声,转身离去。
新楼台内,开始有喧嚷声音。
“我们如许多人,怎就被那竖子压了一头!”
“呵,怕那竖子怕到了这等地步,今日竟连女子都不敢叫!我等在此地玩乐隶妾,干那竖子何事?他凭甚找上门来?”
“孟西白如何没得,你是忘了嘛?孟西白做的事与那竖子又有何干?上卿小心谨慎一些不是应当的嘛?”
“如此软弱,何以能引领我等?我看留不得的不是地,而是人,他已被那竖子吓破胆子。”
“……”
纲成君蔡泽也加入了这场口诛盛会,痛斥嬴成蟜和甘罗。
[还真让他做到了,以一己之力改变态势,秦昭襄王的眼光真是一如既往的毒辣。可惜,长安君志不在治国,而在这些假仁假义的德行之上。]
[这些人就算对那些隶妾再残忍,又对秦国能有多少坏处呢?管子设楼台,将这些人的精力宣泄到女人身上,以yín 欲替权势欲,你怎么就看不懂呢?]
这一次的新楼台聚会,那六尺宽沉香木阔床没有用过,青玉抱香枕也没有人枕过,因为没有女人。
…………
蒙骜病情已经好了,但是他的身体经过这场大病,又虚弱了不少,再也不能回到生病前提剑追着砍长孙蒙恬的状态了。
老人就是如此,身体机能不比年轻人,生了一场大病好了就跟没事人一样。
每一场病,都会让他们距离死亡前进一步。小病前进一小步,大病前进一大步。
“悔不该听大父,阿母的话。”
一脸刚毅的蒙毅陪在老人身边,抓着老人的手,略有懊悔道。
当初蒙骜和其阿母要对嬴成蟜出头,是他强硬拦下了。
作为腊祭狩猎小组成员,蒙毅比大多数人都要清楚,始皇帝和长安君从没有出过嫌隙,是他想多了。
“做了就是做了,有甚可后悔的。”
蒙骜吃力地靠坐起来,摸着次孙的头,那张一贯铁血刚硬的脸上,竟然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大父老了,你和你哥要撑起蒙家。大父是个鸟人,没读过书,不认识字,就眼睛还算是好用。
“看到同是中箭,胸口中箭死了,手臂中箭活下来了,就知道该护着点心,买不起铜镜,用断了的剑片也是一样的嘛。看到武安君悲愤自刎,就知道不能违抗王上的命令,哪怕是错的。看到宣太后绝食而死,魏冉,范雎为王上逼死,就知道不能和这帮书生走的太近,不能威胁到王权。
“大父从来不和王绾,冯去疾,李斯,隗状这些人来往,每次见面都骂他们鸟人把他们赶走,不是大父瞧不起书生。那武安君要是不识字,看不懂兵法,咋能带我们打胜仗?没有这些书生出谋划策,靠着大父这帮鸟人,哪里能打的下那么多土地?大父是鸟人,但不是蠢人,大父是怕啊。
“麃公死了,武安君死了,樊于期叛国,也死了。除了王齮那个鸟人,和大父一代的武将没有了,而且都不是善终。
“大父知道没那帮子书生聪明,干脆就不和他们来往,一是免得不知不觉被他们骗冲锋,二是王上不喜欢我们和那帮书生走太近。
“从齐国到秦国,路不容易走,在秦国站稳,更不容易。大父能做的,就是多看,坚决不犯看到的错。
“这些年打你们,骂你们不是你们做的不对,是大父没看过。大父这个鸟人怯战,大父不敢赌,别怪大父啊。”
本以为老人会痛骂自己一顿的蒙毅不知所措地听着老人唠叨,眼圈不知不觉就红了。
“蒙恬这小子比较像我,像你阿父。你跟你哥一起学兵法,却从小就有一股子书生气。大父偏向你哥,不是看不上你,是大父不知道书生的路应该如何走。
“大父只知道武将如何保全自身,如何保住蒙家。大父知道你不喜欢打仗,但没办法,大父不懂啊。日后你有了儿子,他要是不愿意从武,你应当是知道如何教导了。
“你们都长大了,你们都不是鸟人,只有大父是鸟人。你哥在匈奴地创下了偌大的名头,被称为秦国第一勇士,大父很欢喜。
“但其实大父更多的时候,都是担心这小子受没受伤。斩杀了两万多匈奴,这得多大的大战啊。你给你哥,你阿父去一封书信,要他们回一趟咸阳罢。去长安君府管长安君要信鸽,那个快。
“大父乏了,睡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