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是会传染的。
在仿佛一团墨汁似的黑暗中,在那驱逐七百里的黑甲影影绰绰浮现里。
匈奴军开始溃败。
而当那些穿黑甲的秦军在火光下映照出一张匈奴人的脸,说着匈奴语,降者如永不休止的海浪,一波又一波。
丢弃了弯刀的匈奴高举双手,以示自己没有武器已然投诚。
而那些曾经屠戮了整个高阙城,逼疯了先隆部落首领的黑甲秦军,从他们身旁策马而过,真的没有伤及他们性命。
这让匈奴军更加肯定了因黑甲匈奴面孔,和匈奴语而生出的猜测,这支黑甲绝对不是秦军,是占据了高阙城的饕餮部落。
就像曾经占据高阙城的先隆部落一样,都是匈奴部落,只是这个部落构成秦人较多了一些?
在随时都可能丢却性命的战场上,匈奴军很识时务的抛弃了这个疑点,这支黑家军就是我们匈奴的部落!
大家都是匈奴人,大漠子民,投降不算背叛。
“撤离,这是那逆子最后的疯狂,是胡狼临死前的一口,我们的勇士性命不能搭在这里!”
壮硕如一头大狗熊的头曼听着传到耳边已是微弱的喊杀声,强自沉静下来,但话语还是带有明显的火气。
三天围困,没有营啸,还保持着完整战斗力,这怎么可能!我宁可相信兔子把鹰蹬下来吃了!
他阴着脸,但内心深处却并不如何担忧,反而有丝解脱的感觉——这逆子终于突围了。
突围,就意味着粮食不够了,撑不下去了。
借着夜色成功突破包围圈又如何?依旧是在大漠这个包围圈里。
孤军,没有补给,最后还是要死。
只要避过这不知怎么出现的锋芒,胜利依旧属于伟大的头曼单于。
头曼迅速判断出形式,并将命令以最快速度传达给各大部落首领,但其实不需要。
各大部落首领早在头曼命令下达之前,就做出了和头曼相同的决定,收拢自家部落的同时,放开了包围圈。
曾经占据高阙城,为匈奴和秦国交界处的先隆部落有三万控弦勇士,实力在诸多匈奴大部落中处中上游,结果被蒙恬那个屠夫带着这支黑甲秦军妇孺老幼屠戮一空。
三万勇士阵亡九成,仅剩三千人跑回了王庭,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是来杀疲军,抢战甲战马,壮大部落的,不是来当第二个先隆部落。
得到诸部落尽皆撤离的头曼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就咒骂了一声。
“该死!狼身狐脑!”
早就知晓大部落首领性情的头曼,不再将思绪沉浸在这里面,而是有条不紊的开始指挥撤退。
他所在的挛鞮部落最为强大,负责押送羊群,掌管分配粮草资源的权力。
挛鞮部落的勇士赶着羊群向黑暗中行进,羊群似乎很是不满在睡梦中被叫醒,在黑暗中被赶着跑,咩咩叫个不停。
“还好是选择顶势那里突围。”
头曼有些清醒地有了庆幸。
若是这支黑甲军在这个夜晚,选择他这个方向突围,最强大的挛鞮部落也会溃败。
面对全盛时期的饕餮军,头曼毫无斗志,没有一点碰一下的欲望,连退七百里地,足以说明了他的态度。
今夜没有战斗,没有出现一例伤亡的挛鞮部落沉默地赶着羊群,士气十分低落。
他们心间有着浓浓挫败感,又为那一丝庆幸秦军未从本部方向突围的想法而羞愧。
他们知道他们打不过那支黑甲秦军,是不可与之一战的那一种。
不需要正面交手,从单于命令各部落撤退的命令,和远方的哀嚎、投降之音。
他们就知道,这是他们战胜不了的敌人。
头曼见状,思忖片刻,忽而哈哈大笑,笑得临近的挛鞮部落勇士尽皆望来。
我们都这样了,单于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哈哈哈,真是可笑!那逆子有勇无谋,秦军善战少智。若我来突围,必要选择羊群方向。像这等突围,没有粮草,不过是速死罢了!”
原本罩在众人头上的沮丧情绪稍微散去了一些,头曼的欢喜带动整个挛鞮部落欢喜。
见效果显着,跨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头曼故做一副高傲姿态。
“秦国仰仗兵器甲胄,月氏国仰仗马匹,二者凭此战力卓着。今日的黑甲敌军既有秦器,又有月氏双马。就是一群女人,有了这两样也会厉害起来。仰仗外物的强大不是真正的强大,扒去他们的甲胄,夺走他们的双马,他们就会像是女人一样,只能躺在地上,任你们肆意施为。”
围在头曼身边,能清楚听到头曼言语的挛鞮部落众人哈哈大笑,然后在身边人的追问下将单于说的话重新说一遍,笑声就扩散了。
口口相传,笑声不断,没过多久,挛鞮部落一扫低垂之意,尽皆昂头挺胸笑嘻嘻。
是啊,仰仗外物算什么?那不是凭借自身实力赢的。
卸甲,单马,一样条件下,他们会把这些人如同女人一样戏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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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曼话语不断被复述,这欢喜还在蔓延。
突然,一阵喊杀声炸响在他们耳边,一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骑兵向着他们冲杀而来!
仅仅只是乍一接触,挛鞮部落人仰马翻,死伤惨重!
旭日未生,东方既白。
夜色不再如同第一次研磨出来,黑到不能再黑的黑墨。
而是像二次兑了清水一样,有些微微的可见度,能要他们隐隐约约看个大致模样。
他们看到这支骑兵单马冲阵!看到这支骑兵未穿甲胄!看到这支骑兵和他们一样都是匈奴面孔!
二者条件一致,但他们却败了。
受惊而乱跑的羊群将挛鞮部落的军阵,冲的越发乱了,不能立刻有效地组织起反冲锋。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大汉肌肉虬结,赤膊双臂满脸鲜血,拿着一把造型与屠宰刀极像的怪异大刀向他们冲了过来。
所过之处,腥风血雨,无一合之敌,硬生生在人群中蹚出了一条血路!
“吾乃冒顿王子麾下樊哙是也!”
跟在其身后的骑兵沿着这条血路突飞猛进,不断扩大战果。
他们望着那个冲在最前方的秦人,看着那宽阔的背影。
纵然身上没有披着铁甲,依旧是豪情万丈!
将军尚不畏死,吾等何以畏惧?杀!
哀嚎、惨叫,降临挛鞮部落。
头曼手脚冰凉,一时间有些呆愣住了。
马蹄声呢?为什么没有马蹄声?骑兵冲锋怎么没有如打雷般的马蹄声?
“单于,快走啊!”
一众亲卫裹挟着头曼单于,远离突然出现的骑兵而去。
反应过来的头曼第一时间矮下身子,躲在了亲卫之中以防冷箭。
对一个万夫长下达了为他断后的命令后,被亲卫保护着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