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成蟜人未到,咸阳的骚乱却是渐渐平息了下去。
“竖子!”
甘罗大吼一声,一剑砍下了木人的脑袋,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独木难支,他很疲惫,身心俱是。
“老爷,马车已备好,该上朝了。”
下人小心翼翼地行古礼,毕恭毕敬地道,身子一直在哆嗦。
这几日甘罗已打死了十三个下人,他不想成为第十四个。
“上朝?”
甘罗惨笑。
“上个屁!”
老秦世家心不在一起,仅靠一个甘家,如何能在太子不至的时候争过长安党?
“着门客修书一封,偶感风寒,不便上朝。”
都当缩头乌龟,他甘罗也不当这个出头鸟。
反正到现在为止,他甘罗也就是打打嘴炮,以甘罗对自家兄长了解,这点小事,有罪却不致死。
他继续劈砍着没有脑袋的木头人。
只等今日发泄完,他就当回弟弟。
天光大亮了,甘罗仰望着初升的太阳,停下了挥剑的动作。
大汗淋漓的他眯起眼,想着见到兄长要如何诡辩。
想着想着,就苦笑一声。
在这位最擅阴损招数的兄长面前,他圆的谎就是能做战车轮彀,也骗不过去。
这次人未至,事已决,让甘罗知道。
玩弄阴谋诡计,在兄长面前,他太稚嫩了。
他的眼光一直放在军武党,以为兄长是得意忘形出了个昏招,将将军武党踢向太子。
实际上,兄长却是盯上了他的大后方……
“老爷,蒙毅求见。”
下人的声音要甘罗瞪大双眼。
当啷~
他失手,将秦剑掉落在地,一脸不可置信。
“谁?”
就是监国的皇后亲至,他也不会这么惊讶,他两天前可是刚在蒙府吃了一个闭门羹。
“内史蒙毅。”
下人重复。
“快请!”
甘罗是喊出来的,吓得心中一直惴惴不安的下人一下子趴在了地上。
“不,我亲自去!”
甘罗眼神中根本没有下人,他加快脚步,小跑向大门方向,最终念念有词。
“蒙毅,蒙毅,他怎么会来呢?莫非事情还有转机?”
一刻钟后,甘罗迎蒙毅入屋室。
在下人端上茶汤后,甘罗要下人将茶壶留在桌案上,便挥手要所有人退下,不需服侍。
这是蒙毅提出的要求。
甘罗双手端起茶壶,一边亲自为蒙毅倒茶汤,一边笑道:
“内史来此,必有要事。”
他绝口不提在蒙府两次被拒的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他不提,蒙毅却是主动提起。
蒙毅起身,拱手下拜。
“二拒上卿,言辞刻薄,还望上卿勿怪!”
甘罗一脸疑惑,放下茶壶,推倒好的茶汤杯盏过去。
“有嘛?罗怎么不记得?”
蒙毅摇头轻叹。
“上卿之腹,能纳百川,揽江海也。”
甘罗笑笑没说话。
“内史有话不妨直言。”
这种恭维的话他听多了,没什么屁用。
今日要是你小子不能说出有用的话,你看我和不和你算账。
风骚场最中心的是军武世家不假,但能一直在风骚场跳下去的,是老秦世家!
人屠白起也有逝去的一天。
军武世家不转为老秦世家,待将军或战死、或被赐死后,就是一军武落而众老秦生!
蒙毅四下看看,好似担心这暗室不唯有他们二人似的。
走到屋外绕了一圈,确定没有一人在外才回来。
关上房门,用力敲了敲四方墙壁,听回响。
甘罗静静看着,面色平静。
自斟一碗茶汤,端起茶杯喝茶汤的过程中,茶杯中的茶汤波纹荡漾,没有一息休止。
四处检查了一阵的蒙毅走到甘罗对面。
“上卿可愿共举大事。”
“哦,是何大事?”
“诛长安,迎太子,拨乱反正!”
甘罗蹙眉,横臂指着房门。
“内史今日之言,罗当未听过,请回。”
蒙毅伸手入怀,身子俯低。
“上卿可是担忧小子用诈?请君视此信。”
巴掌大小的折叠黄纸出现在蒙毅手中,递向甘罗。
甘罗不接,笑着摇摇头,举杯低头喝茶汤。
蒙毅展开纸张,举在甘罗面前,甘罗余光瞥过。
【诛长安,迎太子,拨乱反正。】
话就是蒙毅说的话,一个字都没变,但是这书写人却不是蒙毅。
甘罗认得出来,这是赵姬,赵太后的笔迹!
若是笔迹可以模仿,那右下角扣着的,代表太后的印玺呢?
“罗身为秦臣,食秦禄,当为大秦效死力!”
甘罗重重一摔空杯,一声脆响后,空杯碎裂。
蒙家不露声色,原来是奉赵太后的命令,为了诱那竖子入咸阳……
雍地,秦国宗庙。
赵姬一身白色哀服,正坐在秦国历代先君面前。
最新的一块牌子,刻着秦庄襄王,嬴子楚。
室内常年点着熏香,不但味道好闻,更兼有驱虫功效。
殿门打开,一线光明入内,照亮了晦暗的灵堂。
“阿母,我秦国宗庙,你应该没资格进入罢。”
嬴成蟜合上殿门,背靠在门上,手在鼻子前猛扇。
他从小就不太喜欢这熏香味道,秦庄襄王每次带他来都会笑着说:
“我的蟜儿是虫子乎?”